第65章 琵琶行

嬿婉觉得,皇后娘娘这段时日好像有些心事。

自亲蚕礼后,容音觉得结出的蚕茧就这么丢了就太浪费了,也存了体恤民情的心思,于是让内务府搬了纺车等物件,学着民间织妇一般纺线织布。

嬿婉从前在家中就是什么活都干的,看皇后娘娘有些不熟练,于是有去长春宫时就会帮把手。

但近来她发现,皇后娘娘时不时发呆,忘了手中的活。

这一日嬿婉为皇帝唱了《牡丹亭》中《游园惊梦》一折,皇帝点评说虽然唱腔念白技法已臻娴熟,但情感上总是差了一截,并未唱出杜丽娘的味道。

嬿婉便想着到长春宫向皇后娘娘讨教一番。

她喝了口茶,道出自己的疑惑:“其实嫔妾的确不能理解杜丽娘。杜丽娘是南安太守的女儿,不愁吃穿,父母慈爱,还识文断字,臣妾若是能有她的出身,只会觉得快活,可是杜丽娘却为了一个梦里的男人,忧郁而死,这实在不是嫔妾所能明白的。”

容音思索了一番,道:“本宫虽不通,倒也算看过几出戏,依本宫来看,这杜丽娘非是为柳梦梅而死,而是为情而死,又为情而复生。”

嬿婉不解,为情,不就是为了和柳梦梅的男女之情吗?

容音道:“汤显祖《牡丹亭记题词》有云,‘第云理之必所无,安知情之必所有邪?’这情,可以看作和此处的‘理’一般,只是泛指之词。杜丽娘为大家闺秀,从小被拘在家中,不是绣花就是读书,连自家的后花园都不曾去得。

这《肃苑》一折便说了,‘关了的雎鸠,尚有洲渚之兴,可见人而不如鸟乎。’游园惊梦,与其说是年少慕艾,不若说是梦中游园自由自在,梦醒后,见自己依然在房中,这渴望自由自在的热情消散,所以才会一病不起。”

嬿婉懵懵懂懂,道理她仿佛听明白了,但情感上似乎仍然没有领悟。

容音似乎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

这时璎珞进来,唤了两声“皇后娘娘”,走神的容音才反应过来,有些抱歉地笑笑。

璎珞禀报道:“药材和皮子已经送到咸福宫了,贵妃娘娘说,等她好些,自来面谢。”

嬿婉忽然福至心灵,也许皇后娘娘的心事,便是前些日子高贵妃抱病。

高贵妃身子一向不好,病了也是常有的事情。她无事时也是性子暴躁,病中更不耐烦,所以每逢贵妃卧病,嫔妃们多是着人送些礼去,尽个面子情,少有人亲自踏足咸福宫探望。

但这回高贵妃病发突然,而且比从前更严重些,甚至因此主动请求把永珹送到履亲王府抚养,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多年相识,情分不比旁人,也许是会更忧心些。

于是嬿婉道:“皇后娘娘若是忧心贵妃之病,要不臣妾陪皇后娘娘去咸福宫探视吧?”

容音道:“罢了吧,贵妃病着,需要清静,连永珹都送出去了。若是还要费神见咱们,就更扰她养病了。”

嬿婉道:“皇后娘娘也别太担忧了,听说贵妃娘娘的身子,比起前几年已是好多了,便是一时病着,也会很快好起来的。”

容音点点头,嬿婉告退。

似乎正应了嬿婉所言,贵妃的身子的确渐渐好起来了,甚至比太医预想的还要好。黄太医本以为她今年不能前往圆明园避暑,但到六月底时,贵妃除了还有些虚弱,已无大碍。

甚至于,敖登格格入宫觐见时,她已经能前往长春宫,与其他嫔妃一同看看这位二阿哥的未婚妻。

敖登随了她阿布的高个子,今年不过九岁,却比十岁的璟瑟还要高出一截,窄面直鼻,双目细长,是有些锋锐的面相,看着不好接近。但未语先笑,恭敬守礼的态度又让她毫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她恭谨地向皇后、妃嫔和璟瑟见了礼,规规矩矩地坐在容音为她备下的座位上,有些拘谨。

上一世永琏、永琮皆是早夭,容音根本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面见未来儿媳妇的一天,也是十分紧张,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得招呼她喝茶吃点心。

敖登道声谢,便喝了口小厨房特意备的牛乳茶,又吃了些糕点。

容音知道她出生后生母便去世了,自小长在超勇亲王身边,便只问了超勇亲王近况,又问她平素爱吃什么玩什么。

敖登答了几句,谦逊道:“奴才跟在欧沃身边,略略学了些骑术,射术也不甚精,也不过能拉开六等弓罢了。”

容音听永琏说过,六等弓是一到三力,先帝只能拉四力半的弓,敖登这样年纪,就算只能拉一力的弓也已经很可以了。几名妃嫔也夸赞了一番。

这么说了回话,容音见那牛乳茶几乎没再动过,想到这时节已有些暑热,又因为小格格年纪小,小厨房也不敢用冰,牛乳茶热腾腾端上来放了一阵,怕放坏了,便叫人撤下去换一碗来。

敖登听她欧沃说过,宫中牛乳是按份例的,牛乳茶的熬制过程也繁复,便说道:“奴才不敢让皇后娘娘多劳,只要是皇后娘娘所赐,不拘什么茶,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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