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曦月的家信送出,却是石沉大海。
原来当日阿桂获准进入被查封的乌拉那拉氏名下宅院后,竟然真的在墙缝中挖出一具女子尸骨。
仵作将尸骨拼好,用了蒸骨红伞法,验出此人肋部、腰部、骨盆皆有伤,且死时怀有身孕。
刑部尚书来保上奏请求彻查。
皇帝怎会放过这个进一步揭发乌拉那拉氏的机会,当即准奏。于是衙役们在宅院的地下和角落墙缝又挖出若干具风干的胎儿尸体。
朝野哗然,皆道乌拉那拉氏一门藏污纳垢,所行简直是衣冠禽兽。
皇帝抓住机会,让刑部继续深挖,很快,就有顶不住压力的官员自首,道出曾经受乌拉那拉氏亲眷邀请参与他们所办的所谓宴会,并在宴会上行狎妓和受贿之事。
皇帝下令主动出首者减免罪责,若仍有隐瞒不报的,被查出后罪加一等。另外,严查亲贵之家是否有蓄养妓女之事。
朝堂上人人自危,而高斌很清楚,他的儿子高恒在两淮不但收过盐商给的瘦马,还从一名自号“嫩才”的鸨母手下买过几名歌姬舞姬,将其中两名分别进献给了諴亲王和和亲王,剩下的则让几名族中叔伯领了回去。此外还通过嫩才牵线,聚拢了一批色艺双绝的女先儿,送进了宫里。
高恒因他的“大方”已经得到了高氏族中许多人的维护,高斌早已无从管教。
而对嫩才,高斌想过灭口,但嫩才在春节后忽然到了京城,暗香小筑几乎是一夜之间拔地而起,很快成了京城一景。她行事又极为张扬,甚至与和亲王竞买古董,不知道暗地里还认得多少人,若是贸然出手,难保不惹人疑窦。
因此高斌只能提醒族中的人尽早把那些歌姬舞姬纳为妾室过了明路,谨慎度日,暗暗期待不要被抓到什么把柄。
所以对女儿所言之事,现下他是万万不敢做的。何况,若是帮女儿打压甚至除去什么人,有利于女儿在宫中更得宠眷,那他做了也就做了;但为一时之怒就要报复太后和长公主,在他看来不过是无谓地树敌罢了,根本不值得。
所以一直到六月,高曦月还是没得到回音。
她又焦心又愤怒,连黄元御提供的求子之法也没有心思去做。
她从前一直渴望有一个孩子,却因气虚血瘀之症,即使多年盛宠也难以有孕,便总觉得终究是自己身子不争气,面对皇帝难免心里没底气;如今知道自己的病久难治愈还有太后的手笔,那些理亏心虚登时转为对太后的滔天恨意,对子息也不那么在意了——反正她高曦月多年未孕,也是被太后给害的,又不是她的问题!
这段时日里,让她感到安慰的是,皇后时不时找她过去说说话,言语间都是小心翼翼的安慰。她想皇帝既然查出来,定然也要知会皇后。皇后娘娘是知道她伤心愤怒,想宽慰她。
她领情,只是心中仍是郁愤难消。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怒火更加炽盛,连带着对端淑、柔淑两位公主也是怨恨颇深。若不是太后去了清漪园,柔淑长公主去了公主府,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皇帝那边也是烦心:本来想借高家在恒媞定亲之前挑挑钮祜禄氏的不是,最好把火烧太后身上,这样他也好顺理成章地让恒媞许个没什么势力的人家,以免助长钮祜禄氏的权势。可是高斌没有一点表示,而是与阿克敦一同提出了黄河下游治水的方略。
这治水工程复杂浩大,而阿克敦是先帝之臣,皇帝对高家也早有忌惮,这两人他都不能完全信任;他想来想去,终于想起一个既懂治水,又在京城,而且不会引起人注意的人,于是让进保拿着这份方略出宫,去问桂铎。
桂铎让进保带了折子回来,恳切地表示这方略在康熙时就由靳辅、陈潢提出,是统筹治理黄河中游与下游、兼顾保漕与保民的善政,只是当年由于牵涉党争而搁置。所谓“治河之道,必当审其全局,将河道运道为一体,彻首尾而合治之,而后可无弊也。”若此方略真能切实施行,便是国家之幸。
皇帝想这是皇玛法都没能完成的事业,若是在自己手上做成,也是彪炳史册的好事。相比之下恒媞定亲的事情倒是小事了。
他想到桂铎,也有些感慨,这一夜便翻了阿箬的牌子。
皇帝与阿箬这两年来多是在一起商议如何对付如懿的时候多,倒是难得有温存的时候。
夜里,两人躺在龙床上,皇帝才说:“朕想起你阿玛,总觉得可惜。他又有才干,又公忠体国,不以私怨而废国事,若是没有山虎会的事情,定能做出更多实绩。所以朕想着,是不是给他个品级更高的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