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志集上载,萍乡县城郊有一无主高山,并不生土产,只林木繁盛,待到秋日满山遍是金黄。
正值仲秋,吉了读到这儿,便想趁着秋高气爽,携婢女们外出登高,实地瞧瞧那景儿。
吉了难得提个要求,宗寿自然答应,若不是早先定下了与郡文学商讨举贤之事,他定会陪同吉了出游。
眼下,他只能郑重对吉了表露他的遗憾,又将丛柏派给吉了,说是任由她差遣。
原本吉了是想着轻装出行,可宗寿这一郑重,一下轻装不能了。
丛柏依着宗寿吩咐,提前派人围了山,又照着宗府女眷出行的规格,精心备了车驾,出行那日,队伍前还有府兵开道。
吉了:……极简单的事,一下变得如此繁复。
她想着,下回定不问宗寿意见,她自行嘱咐了丛柏就是。
待行到山脚,吉了远远瞧见乌压压的民众聚在山道旁,她以为这些都是被府兵拦着不让进山的人。
可当队伍行进,民众反倒朝着车驾涌来,他们将为首的吉了的车驾当作了宗寿的车驾,齐齐朝着马车跪地谢恩。
黑压压跪了一片片。
吉了听着他们沸腾地说着什么“郡守大善”,“郡守仁德”,“郡守大恩,无以能报”……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些时日,她未曾留意宗寿做了些什么。
但她觉着,民众的跪谢约莫也与宗寿此前的巡视有关。
吉了坐在车厢内,隔着窗纱,细细瞧着道旁的民众,看着他们的溢于言表的感激涕零,谢恩中又夹杂着的些许诚惶诚恐。
她看他们好像蒙了一层灰,不是因为隔了层纱,是他们太过暗淡,周身唯一的亮色居然是他们眼中死灰复燃的一点点希望。
他们的那一点点亮,有些灼人。
吉了太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人,她不知道他们已经是这般的灰了。
所以,那一点点亮,灼得她眼涩。
河东郡是极富庶的啊,萍乡是河东的治所,前一世这里还不是如此啊。
河东至今仍是极富庶的地。
可这富,没富在他们身,反倒像是汲取了他们的全部而富的。
望着丛柏已在疏散民众,吉了闭目压下眼底涩意,等着丛柏之后向她解释缘由。
没一会儿,马车缓缓向前驶进,行至主山道,婢女们簇拥着吉了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