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续黄粱、龙取水、小猎犬

曾孝廉看到眼前有一口高达七尺左右的大鼎,鼎的四周燃烧着炽热的炭火,鼎的脚都被烧得通红。他吓得浑身颤抖,哀声痛哭,却根本无处可逃。鬼差用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握住他的脚踝,猛地将他抛进了鼎中。曾孝廉只觉得自己孤身一人,随着鼎中的油波上下翻滚,皮肉被焦灼,那疼痛直彻心底,滚烫的沸油灌入口中,仿佛在煎烹着他的肺腑。他一心只求速死,可无论怎样都无法死去。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时间,鬼差才用巨大的铁叉将曾孝廉从鼎中捞了出来,他再次被扔到了殿堂之下,趴在地上。王者又翻阅了一下册子,愤怒地说道:“你倚仗权势,欺凌他人,理应受到刀山狱的惩罚!”鬼差又将他揪了出去。

曾孝廉看到眼前有一座山,山的面积不算十分广阔,但山势险峻,峭壁直立,上面纵横交错地布满了锋利的刀刃,密密麻麻如同密集的竹笋。在他之前已经有几个人被刀刃刺穿了腹部,肠子都被挂了出来,他们发出的呼号声,凄惨得让人目不忍视、耳不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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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差催促曾孝廉上山,他吓得大哭起来,拼命往后退缩。鬼差见状,用毒锥刺他的脑袋,曾孝廉疼痛难忍,只得乞求饶恕。鬼差大怒,一把抓住他,将他高高举起,朝着空中用力掷去。曾孝廉只觉得自己身在云霄之上,晕晕乎乎地往下一落,锋利的刀刃瞬间刺进了他的胸膛,那痛苦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感觉身躯变得沉重无比,身上被刀刃刺出的伤口逐渐变大,忽然间,他的身体从刀刃上脱落下来,四肢如同蠖虫一般蜷缩着。鬼差又押着他去见王者。

王者命令计算曾孝廉生平卖官鬻爵、枉法霸占他人财产所得的金钱数量。立刻就有一个长着卷曲胡须的人拿着筹码和算盘,计算后说道:“一共是三百二十一万。”王者说:“他既然积攒了这么多钱,那就让他把这些钱都喝下去!”

不一会儿,有人取来金钱堆放在台阶上,那金钱堆积如山丘一般。接着,这些金钱被逐渐放入铁釜之中,用烈火熔化。几个鬼差拿着勺子,轮流往曾孝廉的口中灌注熔化的铁水,铁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皮肤被烫得臭气熏天,裂开一道道口子;铁水流入喉咙,他只觉得脏腑都在沸腾。曾孝廉活着的时候总嫌钱少,可此时却只恨这钱太多了!

就这样过了半日,才把这些熔化的铁水灌完。王者又下令将曾孝廉押到甘州投胎做女子。

曾孝廉被押着走了几步,看到架子上有一根铁梁,铁梁的周长大约有几尺,上面系着一个巨大的火轮,那火轮大得不知有几百由旬,火焰呈现出五彩的颜色,光芒耀眼,照亮了云霄。鬼差用鞭子抽打他,逼他登上火轮。

曾孝廉刚一闭上眼睛,纵身跃上,那火轮便随着他的脚开始转动,他感觉自己仿佛要从上面坠落下去,全身瞬间一阵发凉。等他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发现已经变成了一个婴儿,而且还是个女婴。再看看自己的父母,身上穿着破破烂烂、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所住的土屋之中,只有破瓢和打狗棍之类的东西,他心里明白自己成了乞丐的孩子。

从此,他每天都跟着乞丐父母拿着钵盂乞讨,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却常常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身上穿着破旧的衣服,寒风刺骨。十四岁的时候,他被卖给了顾秀才做小妾,这才勉强能够维持温饱。

然而,顾秀才的正妻非常凶悍,每天都用鞭子抽打他,甚至还用烧红的烙铁烫他的胸口和乳房。幸好顾秀才对他还算怜爱,这才让他稍微得到一些宽慰。

有一天,东邻的一个恶少年,突然翻墙进入他家,想要逼迫他与自己私通。曾孝廉心想自己前世作恶多端,已经受到了鬼差的惩罚,如今怎么能再做这样的事呢?于是他大声呼喊,顾秀才和正妻都被惊醒,恶少年这才仓皇逃走。

没过多久,顾秀才留宿在他的房间。两人在枕头上聊天,曾孝廉正哭诉着自己的冤屈和痛苦,忽然,一声巨响传来,房门被猛地撞开,有两个盗贼拿着刀闯了进来,竟然一刀砍下了顾秀才的脑袋,然后将房间里的衣物等财物洗劫一空。曾孝廉吓得蜷缩在被子底下,大气都不敢出。

等盗贼离开后,他才哭喊着跑到正妻的房间。正妻大惊失色,两人一起哭泣着查看现场。正妻怀疑是曾孝廉与奸夫合谋杀死了顾秀才,于是写了状子告到了刺史那里。刺史严刑逼供,最终曾孝廉被屈打成招,被判处凌迟处死。

他被绑赴刑场的时候,胸中充满了冤屈之气,悲愤交加,不停地跳跃着喊冤,觉得即便是九幽十八狱,也没有此时这般黑暗。

正在他悲痛地号哭之时,突然听到一同游玩的人呼喊他:“兄长,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曾孝廉猛地惊醒过来,看到那个老僧依然盘腿坐在蒲团上。一同游玩的人纷纷说道:“天色已晚,大家都饿了,你怎么睡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