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芸止下步来,认真回望李之罔,“感觉李公子有股不太寻常的魔力呢,和你聊会儿天,一直积压在胸中的闷气竟然消散一空了。我想,李公子也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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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不可抗力的原因,齐暮从不睡觉,所以尽管火烛未明,李之罔知道她尚醒着,轻敲房门三声便推门进去。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分隔后再见到齐暮,李之罔总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就好像她是块易碎的琉璃,如果不在他的视线中,就会因各种原因而破碎,不复存在。
“我把火点上?”
“不了。”齐暮摇摇头,“黑点,感觉要安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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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罗小姐说得...肯定有其他缘由,你不要听进去了。”李之罔把火烛放下,坐到床边。
“我很脆弱吗?”齐暮呛上一句,“比这更糟糕的事我都想到过,就算罗芸说得是真的,也吓不倒我。我只是气愤,为何要把我父亲塑造成这样的人,好似全天下的过错都是他一人造就的。”
“成王败寇,就是...这样吧,输了得人就再不能让别人公正地评价自己。”
“所以,这次我绝不能再输了。”齐暮抬起手来,抓紧虚空,“即便死去,我也要让世人知晓真相,不能让父亲被污名所玷。”
李之罔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说。斥责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整天把“死”字挂在嘴边?或是指责她从来不会想着自己?亦或是告诉她人生还有其他的选择?
就在一瞬间,他忽然注意到他正在做着怎么一件事:李之罔——一个还不知道多少岁的年轻人——正在将另一个人——至少要比他小一些的少女——送到岚望城,以此让她未来的生活再无选择余地。
“如果,如果我说,我们不去岚望城了,你会怎么做?”
李之罔抓住齐暮伸直的手,好能借此发现黑暗中的她。
“我会去的,就算双腿断掉,手被砍掉,脸被剥掉,我也会去。你,不愿意了吗?”
“不愿意。”李之罔诚恳地摇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就想明白了,如果把你送到那儿,你就只会想着怎么杀掉妖族、怎么复兴家族、怎么把那个齐轩赶下台,你再也不会关注自己了,也不会在乎其他任何事。”
齐暮并不愚笨,很快就想到了对方的担忧,反握住他的手,“不要有罪恶感,这是我选择的路,与你无关,即便再发生多么糟糕的事,我也会感激你把我送到了岚望城,而不是怨恨。”
“不是这样,我...我...不希望你为了家族、王朝这些太过虚无的东西去牺牲自己,我们可以像罗芸罗小姐那样,找一块地定居下来,帮助周围的人,这不也是为了南洲做贡献吗?”
“对啊,这样也挺好的。”
李之罔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有些颤抖道,“你...你答应了?”
齐暮缩回手去,以告诫自己的口吻道,“不,我不能那样,我的决心,不能被动摇。齐轩苟且了,我不能,因为我知道真相,我知道先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牺牲了多少代人才有现在的南仙洲,这是属于齐氏、属于王朝、属于南洲百姓的土地,不能被妖族窃取。”
“父亲已故,亲族不存,我不能畏缩,我要挺身而出,承担起这份责任。我没有失去自我,永远不会,正是拒敌齐氏的血流淌在我身上,才有现今的我。我不会受任何人的挑拨离间,偏离既定的目标一步,我得前进,必须前进,这才是我活下去的目的。”
或许,在不为人知的深夜齐暮也曾动摇过、放弃过,但她一次次地撑了下来,不停地督促自己不要停下。
“你的眼睛里装了太多东西,有天下,有苍生,有王朝,有使命,有灵珑,有我。可是,透过你的双眼,我看不到里面有你。”
从没拥有过眼睛的齐暮轻笑出声,“正是因为这样,才不能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