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不用说,最省心的一家,施家和周家也还好,只说找到地方了,具体在哪,当家人表示不便说,家里就识趣的一个没多问,都满心激动的做着第二天一早出发的准备工作,找绑腿的找绑腿,备干粮的备干粮,理挑筐的理挑筐,把家里防雨的蓑衣蓑帘也都带上。
当媳妇的也惦着娘家,听说会想办法帮一帮,至少让娘家人在林子里有点保命的手段,个个都扬了笑脸,十足感恩。
唯卢家有个异类。
卢大郎媳妇,王春娘。
先前看公爹去沈家商量大事只带了二叔,没带她男人,原就有些不高兴了,这会儿问起具体情况来,公爹也好,二叔也好,都闭嘴并不多说。
王春娘不乐意了。
自来不管哪一家都是重长子嫡孙,怎么到了她们家就全不一样?
老太太偏心老二媳妇就算了,公爹现在也明着偏二叔呗。
等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自家的一只挑筐单空了出来,一问之下,是专给沈烈家里装粮袋用的,王春娘那点子不乐意就现到了脸上,尤其知道沈烈和桑萝都不往山里去的时候。
王春娘对什么事有意见的时候,少有会明说的,她就憋在心里记着,不自在,能记一辈子。
可要说全憋得住,那至少不碍旁人的眼,偏她那脸不自觉就拉了下来,叫人一瞧就瞧得出端倪。
卢老太太跟这个儿媳处了十五年,对她那点心思简直一摸一个准,真个气了个倒仰。
你待问起她不爽利个什么,她东拉西扯,一会儿说是担心送粮进深山危险,一会儿嘀咕家里怎么去这许多人,卢大郎三兄弟都去不说了,拴柱也去。
拴柱,卢大郎长子,十四岁,再过半个月就是年,那时就是十五岁了。
总归最在意的那一点心思是掩着藏着的,把自觉说出来不会被婆婆喷,自己又确实也介意的几点拿出来挡。
卢婆子确实没喷她,只笑:“深山里确实危险,趁还没走,你跟老大还能想想清楚,是不是以后就留村子里。”
王春娘登时就被噎成了个哑巴。
卢大郎连连摇头:“娘,你别听春娘胡咧,山里危险那也是阿烈和大山先给咱去趟过道儿了,再危险能比得过他们走第一趟的危险吗?人家当时可没二话,就先找路子去了,而且咱们以后还住山里呢,危险个啥?”
卢婆子脸色这才好看些,又看长孙:“拴柱,明儿挑粮进山,你敢去吗?”
拴柱两眼发亮:“奶,我敢,我弓箭练得不错,二叔到时候也会悄悄给我几支好箭,再说我爹还有二叔三叔都去,我不怕。”
铁柱和虎子也满脸羡慕,铁柱道:“其实我觉得我箭术也不错的,力气也还行,爷,奶,不能让我也去吗?我不挑筐呗,背一背篓粮食还是行的。”
虎子,虎子太小了,知道这回指定没他的份儿,光羡慕了。
卢婆子看着几个孙儿,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转头问自家老二:“铁柱那箭练得怎么样?”
卢二郎笑:“还差些火候,力道不够,离得稍远些准头也不行。”
卢婆子就看次孙,笑道:“听着没,还得再练练。”
转而看几个孙儿,道:“奶问你们,给你们沈烈哥和阿萝嫂子家挑一份粮送上山,愿意的吗?”
哥三个都笑:“愿意!”
拴柱看一眼他娘,飞快收回视线,道:“咱家现在的日子多亏阿萝嫂子带着二婶做买卖,我弓箭也是烈哥教的。”
铁柱乐呵呵,压根不知道他奶跟他娘那点龃龉:“逃难是烈哥和大山哥带着咱,我当然愿意,我就说了,我背个背篓跟着去嘛,射箭不行,有野兽我上树,你们打嘛。”
虎子帮腔:“现在有流民,小安家里人少,住得还偏,他哥不在家不安全。”
卢老太太已经听得眼睛都弯了,冯柳娘也抿了嘴低了头笑,唯有王春娘神色尴尬,又气三个儿子犯傻,没一个领她的情。
卢老太太也懒得看她,只与几个孙儿道:“都是好孩子,受人恩惠要多记着,奶不说什么滴水之恩涌泉报了,最起码要识好歹,心存感恩,有能力或是对方有需要的时候就当报答,这是做人的道理。再一个,这次咱们帮着运粮可不算是什么报答,你们阿烈哥和阿萝嫂子给了报酬的,路上你们就知道了。”
那箭毒的事,家里人都还不知道,老头子私下问过陈老汉,那些药不便宜的,不少药材才能出一点成品,阿烈两口子没少花钱,原是施家提出的想买一点,大山应了。
但卢婆子不准备跟长媳说这事,也没准备给亲家王家那边买,因为不合适,所以现在就连大儿子也不知道这事。
她又看儿子儿媳们一眼,道:“而且,这次真论起来,帮阿烈的是大山,知道路且有本事领路的就他们两个,他们两人原就必须得有一个留在村里的,真有什么事,得有人能护着我们这一帮老弱进山,阿烈能在家里,那是大山愿意连着跑,别人家客气谢咱两句,咱自个就真敢领受,飘得连自个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卢大郎兄弟几个忙点头,就连孙儿辈的几个听了也都细想了想,最后皆点头,小一些的如石头和阿戌,还有些懵懂,但这些道理多听听自是没错。
教子教孙教媳,原就是在日常的为人处事时教,卢婆子瞧着大家都听进去了,训话这才算完,至于听不进去的那一个,得,她也教不动了。
惦着孩子们面前给王春娘这个当娘当伯娘的留个脸面,没再指名道姓的教训,只嘱咐:“还有最紧要的一点,也是近来我时时念的,今天不怕再念一回,家里的事在外边一句也别叨叨,世道要乱了,守着粮就是守着咱们一家老小的命,也是咱们交好的几家人的命,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