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镜花水月

太后与白蕊姬走出仿佛被狂风暴雨席卷的翠云馆,从侧门出去,各自回宫,对外都说自己去散了散心。

虽然舒痕胶的事情没让意欢知晓,但自那一日后,意欢便莫名其妙地添了一症,时而抽搐昏厥,昏过去后便是呓语不断,片刻后醒来,又头晕头痛,不知前事,如鬼神兆。

好在那呓语多是些对皇帝的倾慕之词,或是对江南的喜爱,也不怕人听去。但如此折腾,便是胎气不固,腰酸腹痛,甚至见红。

几名太医提心吊胆,只得烧艾保胎,又开了安神的甘麦大枣汤与补身的八珍汤,以防母体不安,胎萎不长。太医一面用尽浑身解数,一面委婉禀报帝后,舒嫔本就体弱,加之初孕受惊昏厥,孕中心绪不佳,又少与人来往,以致于难以排遣,忧思不断,如今这症候虽不是致命的子痫,但损耗母体,更影响皇嗣。这一胎,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容音便问是否可以提前让舒嫔的家眷进宫,至少还能让她心中有些安慰。

皇帝想了想,道:“皇后啊,意欢和她的姐姐们合不来,你没见傅恒媳妇这几年入宫拜见,都极少往储秀宫去?这家眷就是进宫,只怕不是让舒嫔得到安慰,而是更添烦恼。她的额娘也年老体弱,要入宫陪产是不能了。再说宫中规矩,嫔妃有孕满八月才许家眷入宫陪产,可舒嫔这胎能不能保到八月都未可知。朕虽宠爱舒嫔,也不好为了她破这个例。”

容音只得尽量前去储秀宫陪伴,又传萨满太太安排做法事为纯妃与舒嫔祈福。

可法事做到一半,西侧的一排香烛齐齐折断,大为不详。

萨满太太大惊失色,禀报道:“储秀宫是西六宫之一,这西边香烛断折,便是储秀宫有些不好。此兆只怕与大贝勒当年的祸事相似,这,奴才无能,不能平息这样的灾祸!”

三人心知不妙,也只好先嘱咐萨满太太不可透露出去。

元一分析道:“气运之子多年来气运不增,如今更是减弱,现在有一个气运流向祂的机会,祂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天道下的非人之物,看重繁殖,所以一旦怀孕,气运会转移到胎儿身上,这也是永琪在这个医疗并不发达的世界里作为七个月早产的先天性贫血患儿依然能存活至今的原因之一。而意欢的气运流失,就是胎儿的气运流失。”

容音问道:“还有办法挽救吗?”

元一道:“没有本体,就不会有影子。从影子同意了皇帝对气运之子负面评价的那一刻起,甚至更早,从影子对皇帝的幻想爱恋破灭开始,影子和气运之子的联系减弱,她本身的气运就难以维系了,这些气运,就会流向气运之子。那些抽搐、昏厥、呓语的症状,其实是影子本身通过强调自身设定的方式自救,但反而更加损耗肉体,形成恶性循环。我可以给你们一些符咒,但是,对意欢这种程度的非人之物来说,恐怕效果有限。”

璎珞想恐怕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便问:“我记得延禧世界里,舒妃纳兰淳雪的十阿哥,是三岁时因病夭折。气运之子,是吸收了三年的气运吗?”

元一道:“主世界的乾隆十阿哥也是三岁早夭,理论上来说,是的。不过原本的乾隆十三年前后,就是关键的转折点,气运变化会特别巨大。”

三人陷入沉默。

半个月后,意欢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御花园中,面前只有皇帝,可皇帝却是一个画着明黄龙袍的纸人,好似办丧事时用的纸扎。

耳边传来沙哑低沉又暗含得意的声音:“如上弦月般的美貌,饱读诗书的才情,江南出身的精致高雅,清冷的性格,这样的人,也倾慕佩服我,能入这样的人眼中,被这样的人爱慕的皇帝,自然是好的,有才情的。可皇帝却对她也非真心,而是对我一心一意。”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她捂住耳朵,可那声音却无孔不入,也越发怨愤。

“你说这孩子是你与皇帝的见证,凭你一个陪衬也配!”

接着,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只形态诡异的椭圆虫子划着附肢,从半空中朝自己游了过来。

接着她便感到腹部一阵剧痛。

她害怕这虫子对腹中孩儿不利,急急地伸出手想把它扒拉出来。

却是在伸出双手的瞬间呆住了。

她的手,并不是平常时白皙修长,而是一片漆黑,薄薄一片,仿佛影子一般。

她低头一看,腹部也是一片漆黑,一道符咒的金光只闪了一瞬就隐入黑暗。

但这一片漆黑中,又能依稀看出一坨污泥一般的东西快速膨胀,泛着油亮亮的光泽。

那东西每膨胀一分,意欢就感到腹部剧痛增加一分。

那东西膨胀到了极处,忽然噗嗤一声裂开,血污汩汩流出,满地猩红。

意欢猛地睁开眼,后背黏腻腻地出了一声冷汗。

原来只是个噩梦,可是,为什么梦醒了,肚子还是这么疼?

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守夜的荷惜打着盹,听见呻吟声,猛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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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急急拉开床帐,见到意欢情形,拉开锦被,又吓得后退两步,转身出去,急急呼救:“快去传太医和接生姥姥!”

意欢小产,落下一个成形男胎的消息传入养心殿,皇帝的反应却很平静。

他扶起跪在地上的皇后,叹了口气:“舒嫔本就孱弱,几名太医都说这一胎只能听天由命,要怪,只能怪她自己福薄。皇后无须自责,你有空啊,多替朕去看看舒嫔。”

储秀宫中,意欢哭得晕过去几次,此时只是木木呆呆地瘫在床上,面白如纸。

几位太医在偏殿商议着拟方子。

他们心中早有评估,这胎多半不保,如今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且皇帝并无问罪之意,他们也就放下心来处理善后事宜。

这时外间传来太监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迎了出去,跪下行礼。

容音进内殿安慰,璎珞进偏殿询问太医意欢的情况。

赵太医道:“璎珞姑娘,舒嫔娘娘怀胎五月小产,且胎儿下来,却还有残余的胎衣等留在胞宫内,以致于出血不尽,还是让接生姥姥按摩腹部,才落下大部分,更兼伤怀过度,实在是损害了身子。

为今之计,先让舒嫔娘娘服用汤药,让那一小部分残余排出体外,再服补气益血和安神的汤药,设法让舒嫔娘娘镇静安睡,否则一直这么哀痛下去,更会加重亏虚,只是医得了病,医不了心,用药只有一时之效,倘若舒嫔娘娘自己不愿走出来,微臣等也束手无策。”

璎珞问:“那按摩腹部的是哪位接生姥姥?”

赵太医道:“是田姥姥。”

璎珞去了,不多时,又出来,将众太医嬷嬷召集起来,宣布道:“皇后娘娘懿旨,舒嫔娘娘小产,情况危急,太医和田姥姥临机处置得宜,每人赏银五十两。”

众人跪下谢恩,起身时,就听见斜刺里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皇后娘娘素来俭省,意欢这回小产,更应当将赏赐减半,为去了的小阿哥积福。”

众人抬眼一看,只见如懿一身紫红色方胜纹镶边旗装,蝎蝎螯螯走来。头发不知为何比之前稀疏不少,可以看见头顶微秃,几乎挽不起来,脸上也有些肿,手背还有一道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