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颅戴着同样巨大的、犹如橡树般粗壮的荆棘之冠,枯发乱草般纠结其间,两颗蒙翳的眼珠已经装得下十个罗彬瀚。它的皮肤和嘴唇溃烂松垮,任凭蠕虫般的影子在皮肉下出入。没有鼻子和耳朵,而整个脸型尖锐犹如长钉。那可怕的相貌使它呈现出一种极为阴沉的表情,越过迷雾死死地盯着罗彬瀚。
那站在悬崖外的怪物距离他们如此之近,使得恐惧几乎麻痹了罗彬瀚的心脏。他并非不曾见过巨大的生物,但那怪物和过去他所见的一切都不同。它那富有情感的眼神足以证明它并非某种模仿真人的建筑,然而那眼神中流露出的感情却如此怪异、险恶,如同缭绕在它脸颊边的阴雾般散发出浓烈的死亡气息。这惊鸿一瞥已叫罗彬瀚濒临崩溃。他感到浑身像被强烈的电流击中,确信自己将被那怪物杀死。
紧接着他的视线中断了。黑暗如潮水包裹住他,把他挤进狭窄柔软的井道中。他开始向下陷落,穿越似曾相识的井道。直到这时那惊怖的感受才从他的神经里扩散开来。他身不由主地想要尖叫,却被某种黏液般的物体牢牢封住嘴唇。
“嘘。”他脑袋里的声音低柔地说,“别紧张,宿主。别惊扰伟大者。让它在那影雾中继续永恒的睡眠吧。你瞧,它们多么宏伟,又是多么可怜。即便死亡亦不能永远地消逝,而要让渺小者目睹它们的腐朽。它们永远不会参与生命的轮回,在我看来这比渺小更为不幸。你呢?你是否愿意以永恒存在?或是加入那变化的轮回?”
罗彬瀚还来不及回答。他已落到了黑暗之井的底部。世界骤然间翻转过来,让他一下摔在沉重的地面上。四面八方的亮光和强风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唔,这是个小问题。”他脑袋里的声音说。然后罗彬瀚感到自己的眼球表面的黏膜颜色变得更深了。它像一层墨绿色的隐形眼镜,替他挡去了过于强烈的光线。依赖于这层视觉保护,罗彬瀚总算能从胳膊底下抬起头,环顾周围的环境。
他看见天空中布满了发光的云。金色的、如同由光粒子组成的辉煌云团,在剧烈的风暴下汹涌起伏,向着遥远的天河而去。
那些云流亮得可怕,几乎要让人觉得自己会被光芒融化,而地面上则铺满了细软如灰烬的沙尘。风把它们吹得足有一米多高,如果不是罗彬瀚这会儿被黏液堵住了呼吸道(但他竟也没觉得窒息),他肯定会为此而咳出肺来。
他被那些惊人的云流吸引了注意。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投往狂风肆虐的地面。他看到地面上有无数到纵横的沟壑,如同巨兽印在大地上的抓痕和足迹。那无疑也是某种巨物造成的。因它那惊人的重量,甚至将松软的沙地踩踏得平整如镜面。
这景象本该叫罗彬瀚担惊受怕,可当他仔细地审视过那些印在地上的足迹时,绝处逢生的狂喜却从他胸膛里涌出。那些巨大的脚印形状并非兽类,而有着极为工整、清晰的边缘,脚印前端近似于边角圆润的矩形,后部则紧跟着一个椭圆。在罗彬瀚的印象中没有任何野兽拥有这样的脚印,唯独一样东西能完美吻合这奇特的形状——那就是宇普西隆的飞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