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能高尚到为了荣誉舍弃财富的家族,绝对不可能养育出魁奇思这样,宛如权力欲望集合体般的子嗣——雨果并没有把这部分的解释说出口。
“哦,那么侦探阁下是什么看法?”
魁奇思端详着左手指节上的戒指,谨慎地、缓缓地开口问道。
“让我想想……咳咳咳咳,是哪一种环境条件,是哈尔孟尼亚家族自古代王国时期就曾拥有,到了现代却慢慢消失,但在魁奇思先生您这一代,却重新获得的呢?”
雨果留意到魁奇思的面孔一瞬间流露出几分怒意,握着匕首的手掌更加用力。可见,自己即将说出口的真相,乃是这位惯于隐忍的野心家,也依然无法忍受的事实。这让他更加确定了心中的那个答案。
“血脉。”
不等身穿长袍的贤者做出回应,病弱的侦探强撑起身体,用干涸的嗓子滔滔不绝地解答起来——
“你手中的这枚戒指,只有纯正的哈尔孟尼亚王族血统的继承者才有能力使用。而这个血脉,在漫长的历史传承之中已经由于各种原因被逐渐稀释。于是,为了对抗这种几乎无法逆转的历史趋势,又或者仅仅是为了维持自祖上传承的那摇摇欲坠的尊严——家族濒临没落,已经不得不放手一搏的哈尔孟尼亚王族,最终选择了一种在今天看来有违常理的极端做法……”
“一派胡言,够了。”
传入耳中的话语仿佛刺耳的「金属音」一般,魁奇思挥手甩动华丽的衣袖,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想要打断雨果条理分明的叙述。
但侦探却置若罔闻——
“近亲婚姻。”
雨果加重语气,盖过贤者的聒噪,在病床上无力地抬起食指。
“一般而言,根据现代的科学常识,血缘相近、基因相似性越高的配偶,生育出缺陷儿童的可能性越大。但为了让古老的信物重新绽放光辉,为了恢复古老王族的高贵血脉,哈尔孟尼亚家族开始了一代又一代的近亲婚配。远房纳入本家,堂兄迎娶表妹,外甥婚配侄女,乃甚至更加让人不忍耳闻的配对方式……这样的畸形婚姻在古老王族的末代不断上演——直到你的血脉纯度最终达到了受戒指认可的标准,这才让古王国的血脉得以复兴咳咳咳……”
咳嗽声终于打断了侦探的解答,当他抬起头来,只看到了魁奇思充满愤怒的红色瞳孔。
雨果没有理会对方手中已经举起的小刀,继续冷静地说道——
“推理出如上信息后,许多之前悬而未决的谜团便顺理成章地得到了答案。比如,为什么你提到戒指的时候,会使用那种轻蔑的口吻;为什么阁下从头到尾只使用过左手对我发出动作威胁;为什么你的右眼上蒙着一个眼罩;以及最后,身为古王国直系血脉的魁奇思先生,为什么会选定N这个毫无血缘的养子作为教团的继承人……之所以如此这般,是因为你这个王族血脉的继承人,同时也是深受血统束缚的被害人。你充满野心,却又无比厌恶着自己浑身流淌着的血液,所以才期盼着成为那个站在世界的黑幕背后操纵一切的傀儡师。”
侦探的推理到此为止,但他没有说出口的那后半部分事实才更加令人感到讽刺——即便是传承到至今为止最为纯正的哈尔孟尼亚血脉的魁奇思,如今依旧需要拥立一个与自己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作为新时代的傀儡皇帝。
这何尝不是说明,整个家族那绵延数百年的扭曲和苦难,所凝结出的成果,仅仅只是一个能让人变得透明无踪的戒指而已。
古王国的光辉,不管是黑色的雷霆还是白色的火焰,都完全没有因为身负血统之人的降临而重新现世——在这场献祭仪式之中,他魁奇思,只不过一份被空耗的贡品,连成为傀儡都达不到资格的赝品罢了。
愤怒到了极点,这时的魁奇思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看向侦探——
“难道你不担心我现在杀死你吗?”
“我被杀死之后,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想必你在踏进这间病房前就已经考虑过了。如果把一时的愤怒与谈判破裂的损失与代价一起,放在天平的左右两端秤量,孰轻孰重我想阁下应该分得清楚。”
“更何况——”
侦探竖起第二根手指,言语却有气无力地虚弱补充。
“论及……在密室里凭空消失的能力,我还不至于……输给一个,因为遗传病而右手截瘫,右眼视神经萎缩的可怜家伙……”
与其说话音未落,不如说那断断续续的话语根本就还没说完的时候,病床上的白色床单便被侦探猛然提起,一把甩至半空,覆盖在魁奇思戴着单边红色眼罩的脸庞上。
骤然的黑暗之中,以等离子团头号贤者的身份闻名合众,被黑暗世界誉为『愚众狂欢』的阴谋大师,艰难地挥舞着左臂,却只能茫然地听到合众地区新任冠军沙哑但却居高临下的声音——
“一个月内,我会给你关于合作的最终答复。在此之前,我允许你派一个下属来监视我的所作所为。”
白幕落下,病房内除了魁奇思之外,已空无一人。
房门与窗户均未发出开锁的响动,此刻也依然处于反锁的状态。床底衣柜,各处能藏人的地方俱皆空无一物,房间内也不存在任何的视线死角。
病痛缠身的侦探就这样,如同烟雾一般,如同使用了隐身戒指一般,从密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