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薇又想起谢十七。
她记得他曾对她说:
“带我走吧,天涯也好,海角也罢,我不要这座金屋子了,我只要你。”
她记得他曾在冰冷的夜里轻轻摸着她的发,说:
“我的阿宝,从前一定过得很苦。”
她还记得,谢十七说:
“不管你从前是谁,你只是我的阿宝。”
不是世人眼中的妖女,也不是为复仇而活的魔头。
只是阿宝而已。
那是他此生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从此,世上再无谢十七。
亦无阿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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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宝被谢十七捡到的那日,下了一场很大的雨。
海面掀起惊涛骇浪。
她从一场混乱诡谲的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被困在离岸极远的礁石上。
潮水疯涨。
即将没顶时,她挣扎着抬起头,看见密不透风的雨幕里,有一个少年跳下海,奋力游向她。
他大声朝她喊:
“别怕,我来救你了。”
少年叫谢十七。
而她记忆全失,姓名来历一概不晓。
于是,他为她取名“阿宝”。
此后两年,她与他一同住在他那破破烂烂的小木屋里,相依为命。
这是位于东海的一座小岛,岛上只有一个小渔村,人口并不算多。
谢十七与阿宝一样,都不是本地人。
他是幼年抱着浮木被海浪冲上岛的,靠捕鱼为生。
阿宝怕水,他从不许阿宝跟他出海。
每每等到夕阳西下,他撑着简陋的小船靠岸,阿宝便从一棵横倒的树干上轻盈跳下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他:
“谢十七!”
少年立马仰起头“哎”了一声,从渔网里挑出一只青蟹扔给她,哄道:
“拿去玩儿吧。”
阿宝提溜着螃蟹去了沙滩上,蹲下身看着它吐泡泡。
谢十七收拾完鱼获,洗净了手,走过来和她一起看它吐泡泡。
海上日头毒辣,他习惯性用袖子给她挡着头顶未散的余晖,声音懒洋洋的:
“带回去蒸了?”
阿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谢十七笑了一声,将螃蟹轻轻踢回海水里:
“回家吧。”
阿宝:“好。”
海边的晚霞总是很漂亮。
倦鸟划破暮色归林,两人踩着霞光并肩走向那座小木屋,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谢十七嘴里吊儿郎当地叼了根草,摘了一把路边不知名的野花,三下五除二编出一个花环,朝她脑袋上轻轻一扣。
他端详她几秒,点头夸赞:
“我们阿宝真漂亮。”
阿宝笑弯了眼。
谢十七顿了顿,问她:“阿宝,你想成亲吗?”
阿宝:“成亲?和谁成亲?”
谢十七道:“很多人想和你成亲,只要你愿意,谁都可以。”
阿宝不明白:“很多人?”
谢十七捏捏她的脸:
“当然,你可是我们岛上最好看的女孩子,大家都喜欢你。”
阿宝皱眉毛:“我为什么要成亲?”
谢十七回道:
“隔壁的王婶说,我们毕竟不是亲兄妹,孤男寡女住在一起,时间长了不合适,大家会说闲话。”
阿宝生气:“她管得真宽。”
谢十七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阿宝道:“我不要成亲。”
谢十七转头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阿宝继续说道:
“谢十七,我不可以一生一世都和你在一起吗?”
谢十七:“一生一世?”
阿宝:“嗯嗯!”
谢十七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根本就不明白,一生一世这四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
阿宝与他争论:“我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当然明白。”
谢十七还是摇头,抬手揉揉她乌黑发顶,语气掺杂了几分无奈:
“不,你不明白。”
*
院子里有一棵杨桃树,从前总也不结果,今年不知怎的,吝啬地开了几簇花,枝头挂上了零星几颗果子。
阿宝喜欢蹲在树下看着那些尚且青涩的果实。
谢十七在旁边生火做饭。
有风吹来,枝叶摇晃。
阿宝生怕那几颗果子掉下来,看得心惊胆战。
等风停下,她松了口气,双手撑着下巴,问谢十七:
“杨桃什么时候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