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第一场雪,终于到来。
雪势很大,纷纷扬扬,将整个世界染白;雪景很美,引得文人骚客,竞相做赋吟诗;可雪灾也很严重!大雪过后,随之而来的是酷寒。气温陡降,一些地方的牛羊,甚至冻死户外。
荥阳的灾情非常严重,酷暑过后的酷寒,令许多人无法承受。
李言庆骑在马上,看着白茫茫雪原,沉默无语。
瑞雪兆丰年?
话是没错,可这一场大雪之后,会有多少人无法看到来年的丰收?只怕谁也不会考虑这些。
长孙无忌催马到他身边,“言庆,咱们赶快上路吧。否则今天恐怕难以赶到荥阳。”
李言庆点点头,暗自感叹一声,催马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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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孝和到最后,也没有说出荥阳郡里,到底还有什么人与李密暗中勾结。
但于李言庆,解决了柴孝和,知道了一个尉氏的时德睿,显然足够。他甚至不准备去揭穿时德睿的身份,让他继续在尉氏折腾。否则的话,荥阳的水不够浑。水若是不昏,他又如何摸鱼?
毕竟,尉氏和巩县不同。
尉氏远在荥阳东南,而巩县就在他的身边。
有道是卧榻之旁,岂容猛虎安睡?如果不能把柴孝和解决掉,始终都是李言庆的一块心病。
而尉氏……且随他乱去吧!
失了一个柴孝和,对于李密而言,已经是巨大的打击。
说句心里话,李言庆从不喜欢李密这个人。不仅仅是在这一世,包括前世时,他就不喜欢李密。至于原因嘛……说来也很可笑。前世幼年,言庆听评书隋唐演义时,对瓦岗英雄敬佩无比。混世魔王程咬金,秦琼秦二哥,罗成、单雄信,徐茂公……个个都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最初,瓦岗寨何等兴盛?大魔国何等强大?
若非李密后来篡夺了瓦岗……哦,评书里说,是瓦岗英雄让位于李密。如果不是这个李密,说不定大魔国会继续存在,那些瓦岗英雄会继续叱诧纵横,甚至连李唐都不可能出现……
后来年纪大了,才知道这隋唐演义,和正史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可即便如此,李言庆还是从心底里厌恶李密。总觉得这个人,是个坏蛋,坏了瓦岗的英雄。
呵呵,怨念!
可怕的怨念啊……
大业十二年冬,李言庆终于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把巩县完全掌握在手里。
从守城门伯,到衙门里的杂役,几乎全都换成了李言庆的人。而巩县的大小吏员,也被言庆清洗一空。原本柴孝和安插的瓦岗耳目,被李言庆连根拔起。黄文清、沈光、苏烈马三宝,占居了县正以及兵、法、仓、金六司四曹职位。其余工、户两曹,则被本地缙绅获得。
于是乎,巩县上下,可谓皆大欢喜。
苏烈、马三宝、王伏宝……这些跟随李言庆的人,都获取了正式的职位。
虽说只是小小吏员,可在巩县城中,他们的地位已不再单单是李言庆的随从,而是巩县官员。
黄文清对宦途倒也无甚追求,可对沈光四人而言,却是迈出了一大步。
麒麟台密碟从百花谷,正式迁移至巩县县衙。沈光可以名正言顺的监察督导,苏烈也能光明正大的招兵买马。最重要的是,王頍虽说还无法在阳光下站立,却能借此机会,进一步加强对荥阳郡的控制……毕竟,不管是荥阳郡内,还是与东都联系,所有的公文都从巩县经过。
王頍想要获取更加详细的信息,如今可谓易如反掌。
只是,李言庆刚把巩县梳理完毕,就遇到了五十年罕见的特大雪灾。
杨庆发来紧急公函,着令言庆重开粥棚。并且向荥阳各县谨慎恳求资助,言明有资助前两者,凡资助超过万贯者,即可获得‘太平绅士’之名号,以资奖励。凡太平绅士,见官可以不跪,来年徭役亦可用钱粮抵消。缙绅们求官求名,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要个身份地位。
见官不跪,可算得上一种声望。
一些土豪缙绅,纷纷响应,有钱捐钱,无钱赠粮。
不过相对于普通的土豪缙绅,荥阳郡里真正的大头,还是那些世家名门。他们不需要‘太平绅士’的虚名,要想让他们出血,肯定没那么容易。好在李言庆如今和郑家关系已经缓和,加上当年在安远堂的生活,使之与郑家较之从前,更加密切。毕竟郑仁基不同于郑善愿等人,而李言庆虽然脱离了郑家,可实际上,和郑家却有着千丝万缕,不易察觉的关联。
比如言庆和郑宏毅是发小。
比如郑为善曾得言庆赠诗……
比如,言庆与冯智玳有救命之恩,而郑宏毅的老婆,却正是出自冯家。
虽则这两年言庆和郑宏毅,一个在巩县,一个在长安,彼此间并没有经常见面,可书信却一直不断。
李言庆决定,请郑家出面捐赠,还需自己亲自前往。
于公,他如今官拜荥阳司马,郡部从事,理应为杨庆分忧解难;于私,他也确实许久,未返回荥阳。
听说徐世绩从鹿蹄山回来,准备参加今年的祭祖。
李言庆也想和徐世绩好生交流一下,探一探他的口风,以了解徐世绩的想法。
可这一路上,满目尽是疮痍!
此次随同言庆一起前往荥阳的,还有长孙无忌和薛收。
杜如晦现在公务繁忙,无暇跟随言庆;而许敬宗则被李言庆暂时安排在巩县府衙,打理过往公文。
此去荥阳县,是要那些世家名门割肉。
单凭李言庆一个人,这份量略显不够。所以言庆就叫上了薛收和长孙无忌……特别是薛收,好歹是河东四姓之一,汾阴薛氏的族人。有他相随,总归方便一些。毕竟这世族之间,休戚相关。
“言庆,莫想的太多了。”
薛收见李言庆心情不好,于是上前劝慰道:“荥阳郡的情况,比之其他各地,要强许多……我听说河北等地,已出现易子而食的状况。民变此起彼伏,已经到难以禁止的地步。荥阳这边的灾情虽然严重,却并未到不可收拾的程度。这里面,可是有你一大功,你应当高兴才是。”
言庆强笑道:“有甚可高兴?
我愿为生民立命,可到头来……受苦的还是百姓。”
李言庆三人,并辔而行。
麒麟卫则在梁老实的带领下,落后于三十步外。
苏烈和王伏宝,如今都各有职责,不可能在率领墨麒麟。好在墨麒麟早已经训练完备,苏烈和王伏宝的作用,也就减少了几分。再加上墨麒麟只听从李言庆之命,只要李言庆在,谁率队都没有关系。于是翻过来倒过去,最后却成全了梁老实。此人武艺堪堪过得去,而且也跟着墨麒麟训练过一段时间,对三角阵大致了解。所以,梁老实因祸得福,一下子成了领军。
梁老实适当的压住墨麒麟的速度,以方便李言庆三人交流。
在这一点上,漂泊半生,历经过无数坎坷的梁老实,显然比苏烈和王伏宝,更懂得察言观色。
领导们在前面说话,自己这帮小跟班,又何必靠的太近?
薛收眼睛一眯,突然一转话题,“言庆,莫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如此雪景,何不赋诗一首?”
“赋诗?”
李言庆一笑,“我却没有这份雅兴。
不过我这里有一个小曲儿,不知大郎可有兴趣?”
“甚个小曲儿,唱来听听?”
李言庆轻轻咳嗽一声,手指轻击槊干。
他如今使的马槊,正是言虎在太室山中,精心为他打造而成的‘沉香’槊。言虎原本准备,把沉香槊制成以后,就去汉阳寻找冯盎。哪知七月中,冯盎突然辞官返乡,回了岭南,使得言虎不得不放弃了原先的计划。九月时,少林寺方丈住持了然大师故去,道信受了然大师嘱托,带着弘忍返回少林,暂代理寺中事务;言虎随行,也回到少林寺……不过李言庆这时候为了控制巩县,府中可用之人,纷纷调离。虽在李府,可这府内却有些防卫空虚。
于是言庆和言虎商议之后,又与道信商议,从少林寺借来觉远行操等,合计共十三名武僧,守卫李府。所以,沈光等人虽说离开了李府,可实际上呢,李府的防卫力量非但未曾减弱,反而大大增强。出谋划策,有王頍坐镇即刻。少林十三武僧的战斗力,那是相当强悍。
如此一来,倒是解决了李言庆的后顾之忧。
手指屈环,直接扣在说赶上,发出空-空-空……颇有节奏的韵律。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里都作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薛收脸色变幻,长孙无忌则侧目言庆。
许久之后,薛收突然道:“言庆,听说许敬宗如今不在黑石府,怎么跑到了巩县县衙做事?”
李言庆看了一眼薛收,“你想听真话?”
“自然!”
“真话就是,我手边真的无人可用。你薛大郎整天呆在麒麟馆吟诗作赋,毫不在意兄弟的难处。我不用许敬宗,难道还要自己亲自出马吗?还有你……四哥,也是时候出山帮忙兄弟一把。”
言庆言语中,带着责怪之意。
可传到薛收的耳中,却变了味道。
李言庆没有说他架空了柴孝和,可实际上,却等于承认了,巩县已落入他的掌控。薛收因生父薛道衡之故,曾发誓不为隋室效力。但李言庆口口声声,却未曾让他为朝廷效力,只说是为兄弟帮忙。这性质,完全不同。薛收看了一眼李言庆,又看了看面色如常的长孙无忌。
“先说好,要我出来也行,我只是帮你而已。”
言庆笑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你不是帮我,难不成还要帮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