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金琳疲倦不堪地回去,被金夫人瞧见红肿的右手,哭天喊地,叫竹香请来了大太太。
一见大太太,金夫人便哭诉道:“我可怜的女儿啊,这只手肿成这样,以后还怎么见人?要是留下伤疤,还怎么入宫?妹妹你要替琳儿做主啊!”
教养嬷嬷说得好听,到底是请来的嬷嬷罢了。金夫人心里对她们颇为不屑,根本连面都不想见。没想到就是自己看不起的嬷嬷,居然敢对金琳下重手,她霎时气得不行。
大太太看见金琳的右手,也大吃一惊,一叠声地叫金嬷嬷去请大夫来,又安慰金夫人道:“大嫂不必担心,宫里出来的嬷嬷,下手懂得分寸,绝不可能留下伤痕的。”
宫里头的手段,她听闻过一些。不留下伤痕,让人痛不欲生的法子实在不算少见。
金夫人却不高兴了,嚎啕大哭道:“我的儿究竟犯了什么错,居然罚得这般狠。看这小手,几天下来连筷子都拿不住了吧!”
大太太也是心疼,却更明白刚开始教养嬷嬷的下马威,便叹道:“谁家进宫的姑娘,不是之前要受些苦头?吃了苦,才更能明白在宫中的不容易,以后就不会坏了规矩,害自己落得不可收拾的境地。”
金夫人只看见金琳那只红肿的小手,哪里听得进这些?
在金夫人看来,进宫便是天大的好事,往后是要做贵人的,教养嬷嬷不过做做样子,何必如此较真?
金琳小脸苍白无血色,看着大太太为难的面色,小声劝道:“娘亲就别为难姑姑了,也是我做得不好,这才会受罚。这伤看着吓人,其实不严重,明儿就好了,能继续受训的。”
大太太抚着她的发髻,宽慰地笑道:“琳儿这般懂事,我就放心了。林嬷嬷是个厉害的,之前是在贵妃的身边人。要不是身体不好,跟盛嬷嬷也不会出了宫。想要请她做教养嬷嬷的人家,从城西排到宫门口都不止。要不是看在萧府的规矩不大,又是大方的,也不会肯屈身前来。”
她说明了其中的原委,要不是萧家财大气粗,还真不可能请到林嬷嬷和盛嬷嬷两人。
金夫人闻言,皱眉道:“这两个嬷嬷真是贵妃身边的?怎么出手如此狠戾,进了府,到底是下人,怎能如此……”
“大嫂慎言,”大太太挥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丫鬟都退下了,蹙眉道:“琳儿进宫,自然要找个宫里的明白人指点一番,哪天把人得罪狠了,两位嬷嬷只怕直接收拾包袱都别家去了。再要请回来,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听大太太如此看好两人,金夫人不好说什么,心里却重重记上一笔。
金琳勉强笑笑,乖巧地点头道:“严师出高徒,姑姑的话是对的,娘亲就别太忧心了。”
这两个老虔婆,等她以后得了势再慢慢算账便是了!
金夫人只得咽下这口气,忙不迭地叫大夫上了最好的伤药,嘘寒问暖的,把金琳疼到骨子里,好生安慰了一阵,这才在金琳地催促下离开,还不忘叮嘱竹香道:“仔细照顾你家小姐,若是出了差错,小心我揭了你的皮!”
竹香缩了缩脖子,后背一寒,连连点头。
金琳擦了药膏后掌心凉凉的,刺痛倒是消散了不少。她弯了弯眼角,瞥向竹香道:“我交代你的事,还不去办?要是办砸了,你也不必再留在我身边了。听说京城的红楼多如毫毛,随便哪一家只怕也能收留你。”
竹香哆嗦了一下,险些腿软,诺诺应了一声便出了去。
金嬷嬷见金琳身边的大丫鬟过来,便有些惊讶道:“怎么,难不成金姑娘的手又疼了?”
竹香摇头,怯生生地道:“看着小姐受罚,奴婢心里过意不去,便来寻嬷嬷说上一说。”
金嬷嬷这才放下心来,招呼着竹香在榻前坐下:“按理说你家小姐规矩不对,受罚的该是你这个贴身丫鬟。只是金小姐仁慈,自甘受罚,你心里记着便好,以后好好对待你家小姐。”
竹香低着头,似是内疚,跟像是掩饰住自己的表情,黯然道:“奴婢记下了,小姐待人这般好,瞧着她受罚也像是感同身受的,尤其那位徐姑娘……”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脸色有些不自然。
金嬷嬷奇怪,扭头问竹香道:“徐姑娘怎么了?说起来,金小姐受罚,徐姑娘可是也跟着受罚了?”
“没有,徐姑娘做得极好,被盛嬷嬷赞许,一点也没受罚。”竹香小声说完,又挤出一点讨好的笑容来:“我的好嬷嬷,可千万别在小姐面前提起这事,她心里难受着呢。”
金嬷嬷想也明白,金琳究竟难受什么。一个妾带来的外姓女儿居然一点没受罚,她这个正正经经的金家嫡出小姐却被打得手都肿了,难免心里不高兴,指不定藏起来偷偷哭了。
她想着便心疼,皱眉道:“你可看清楚了,徐姑娘真是一点都没受罚,还被嬷嬷们赞许了?”
竹香缩着脖子小声道:“奴婢没敢乱说,嬷嬷不让打扰,离得远了,只看见小姐受罚,徐姑娘却是在角落被盛嬷嬷单独教导,别说打罚,盛嬷嬷和和气气的,一句大声的呵斥都听不见。”
闻言,金嬷嬷心下诧异。徐灵芸的规矩,居然比金琳这个正经学过好几年的嫡出小姐还要好吗?
想想便是不可能,她打发掉竹香,径直去了大太太的院子悄悄禀报了这事。
谁知大太太一听,脸色渐冷:“我以为是什么事,还不是晗儿心软,前天把茶铺子的干股一分,这丫头就是个不安分的,随手就送了两千两给林嬷嬷和盛嬷嬷,如此大方,又不过是个旁听的,嬷嬷们对她自然是和和气气的。”
金嬷嬷诧异,没想到徐灵芸不声不响的,随手就给两位教养嬷嬷每人一千两打赏。如此大方,林嬷嬷和盛嬷嬷哪里会对她不好?
她抿着唇,替金琳有些不忿道:“难不成真让这个丫头骑在表小姐头上?说到底,表小姐也是金家人。”
被一个妾生女压过一头,连金嬷嬷看着也不服气,更别说大太太了。
却见大太太不在意地笑笑,对她说道:“刚让语琴送去了两个荷包,一人两千两。”
徐灵芸那点银钱,在她看来没什么。
金嬷嬷见大太太孩子气的比较,无奈地笑道:“两位嬷嬷确实是为了金小姐好,若是手下留情,倒是不好。”
“嬷嬷放心,我也不是让两位嬷嬷撒手不管琳儿,不过是请她们一视同仁罢了。到底徐灵芸也是华月喜的女儿,以后要从萧家出嫁的不是?规矩若是不好,到时候赖萧家就不好了。”
金嬷嬷听明白了,不由笑道:“还是太太厉害,这一下金小姐也该更上进才是了。”
“原本让徐灵芸去旁听,就是这个意思,免得琳儿被哄得厉害,倒是不知道分寸了。”大太太自然看出金琳的小心思,也不戳破,只是有些事,容不得金琳任性妄为。
第二天一早,徐灵芸按照盛嬷嬷的教导梳了头,又穿戴齐整了,在若鸣轩门口遇到了装扮停当的金琳。
今儿的金琳穿戴得整整齐齐,既不显得寒酸又小家气,也没有繁复华贵得扎眼,脸上只擦了点薄薄的粉,显得面色好一点,规规矩矩的,令人挑不出错来。
徐灵芸暗自观察,深知金琳经历了昨日的处罚后,终于下了决心要听从嬷嬷的指导,从头到脚的梳妆都容不得半点差错了。
“琳儿妹妹今儿瞧着精神极了,”她淡淡笑着,低声寒暄道。
“徐姐姐的精神头也不错,”金琳笑眯眯的,丝毫不见昨日痛苦的阴霾,仿佛她从来没被罚过一样。
徐灵芸也不提,两人并肩进了若鸣轩,向两位嬷嬷行礼。
林嬷嬷瞅着金琳,半晌才终于点头道:“金小姐今儿的打扮很妥当,以后也得留神才是。等进了宫,就没有人再会告诉你哪里不妥,哪里犯了忌讳。”
“琳儿谨记嬷嬷的教导,自是不敢忘。”金琳垂下眼帘,小声答道。
林嬷嬷高深莫测地一笑,开口道:“金小姐记得刚刚这番话便好,要不然只怕要多吃些苦头了。”
她拍拍手,又道:“今儿我们要说的,便是行礼。”
林嬷嬷叫金琳上前,让她翩翩行礼。另一边,盛嬷嬷也把徐灵芸招到跟前,绷着脸要她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