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灼华回头一看,笑着点了点头道:“沈大人未在酒席上应酬,怎么有空过来做花灯?”
沈惊鸿俊脸上带着三分醉意,凤眼却是清明,看着慕灼华手中的花灯笑道:“此处光彩夺目,信步而至,便被吸引至此。”
慕灼华淡淡笑道:“沈大人这种话对小秦宫的姑娘说说倒可,在下却是不好糊弄的。”
沈惊鸿摸了摸鼻子,苦笑了一下:“慕大人非但不好糊弄,还相当不给沈某面子,看你手中捧着花灯,莫非是心有所属了?”
慕灼华看着手上的灯,心头极快地掠过了一个名字,心跳也猛地重了几分。
“只是求个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罢了。”慕灼华清了清嗓子说道。
沈惊鸿笑容意味深长,却也不就着这个话题多说。
“其实我今日找你,是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淮州官商勾结一案,已经查明事实,送呈大理寺了,这件事你可知晓?”
慕灼华心中一动,她自然是知道这件事,但却不好多言。
沈惊鸿看她神色,便明白了十分,接着说道:“江南首富慕家,论罪首当其冲,虽然不至于灭族,但抄家是难免的。慕大人,那可是你的本家,我便想问问你的想法。”
慕灼华没有回答,明亮的双眸盯着沈惊鸿,反问道:“沈大人来问我,想必是你心中有了想法。”
沈惊鸿笑了笑:“慕家罪不至此。官场上的斗争和输赢,无关正义,无关罪恶,只在于利益。慕家之罪,依照大陈律例,罚没百万两便已到了极致,但有人要灭了慕家,你可知道是谁?”
慕灼华勾了勾唇角,眼中没有一丝笑意,道:“自然,是江左世家。”
沈惊鸿含笑点头:“你亦是出身淮州,对淮州的形势,自然也是知道的。世家为何要对淮州富商下手?”
“江南天下富,淮州江南仓,淮州乃江南最重要的枢纽之地,两条运河交汇于此,坐拥辽阔平原,数十万亩良田,又有最大的入海港,天下财源汇聚于此,其富庶奢靡,尤甚定京。”慕灼华缓缓说道,“如今淮州三大势力,其一,便是镇国大长公主所在的桃源山庄,堪称武林圣地,其二,便是江左世家,都是些千年不倒的顶级豪门,其三,才是以慕家为首的淮商。三方势力掌控住了淮州的经济命脉,也掌控了国库几近一半的税赋。”
“不错,淮州,是天下无人不垂涎的珍馐,人人都想咬一口,即便是世家,淮商受创,世家便可趁机吞噬淮商的势力。”沈惊鸿看着水面上曳动的河灯,徐徐说道,“如今朝中,世家占据了何止半壁江山,以官身经商,与民争利,他们犹不满足,借着这次机会,名正言顺地除掉淮商,他们便可将淮州吞入囊中。你以为孙家为何要一力促成孙纭纭与议政王的婚事?淮州乃定王封地,而如今定王身为议政王,便不会轻易回封地,孙家若与议政王结亲,淮州便成了他们的掌上之物,再无人能遏制孙家在淮州的扩张了,他们要借这个机会,吞掉淮商的份额。”
沈惊鸿所言,慕灼华心中也是清楚。这事对孙家是百利,对刘衍亦是双赢,对以慕家为首的淮商来说,却是灭顶之灾。早在两三个月前,慕灼华便察觉到了世家的动作,慕家此次遭难,并非纯粹是勾结行贿,最大的原因,还是利益纠纷,世家在推波助澜。因此那日慕荣求助,慕灼华也非是铁石心肠,而是力有不逮。她区区一个五品官,如何能与世家这等庞然大物相抗争?
沈惊鸿冷冷一笑,道:“世家贵女,最重名声,但如今满定京都在传孙纭纭与议政王的婚事,恐怕背后也有孙家人在推波助澜,想以此逼迫议政王点头。不过我看议政王,似乎并无此意。”
慕灼华捏着自己的指尖唔了一声,低声道:“王爷向来有主见,不受人逼迫……”
“如今能制住世家的,也只有议政王了。”沈惊鸿若有所思地看着慕灼华,“淮商若被世家吞并,世家便更难对付了。慕大人,你要救慕家,何不围魏救赵?”
慕灼华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沈惊鸿看,一个念头掠过脑海。
“沈大人这么说,必然是胸有良策。”
沈惊鸿凑近慕灼华,压低了声音道:“大理寺收到一封密信,有人匿名举报,工部尚书孙汝,以权谋私,中饱私囊。”
慕灼华呼吸一窒,转头盯着沈惊鸿的眼睛,后者眼中流转着琉璃般的光泽,让人心惊。
“你想扳倒孙家?”慕灼华眉心微蹙,“此事干系重大,凭你我之力,不可能撼动孙家,更何况,孙家与周家同气连枝……”
“若再加上议政王呢?”沈惊鸿微笑道,“陛下不愿让世家势大,你我为陛下心腹,难道不该为陛下分忧吗?而议政王,更是陛下最倚仗的人。只要你将修殿明细交给我,助我查证孙汝贪腐之事,便既可为陛下分忧,又能为慕家解围。”
慕灼华断然摇头:“此事还须从长计议。沈大人,废止恩荫制之事,你已经满朝皆敌了,王爷也因此与风华殿众大臣割裂。周孙二家乃是世家领袖,树大根深,不是你找到一项罪证就能将他们置于死地的,非但你我承受不起世家的反扑,就是陛下和王爷,也会深受其害。”
沈惊鸿似笑非笑盯着慕灼华,良久才道:“你说得有道理,是我冒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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