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良辰景

风吹一夜满关山 闲雨 4360 字 4个月前

回到校场时已近傍晚,所有人马都糊了一身泥浆,被雨水一冲,形容皆是狼狈不堪,大伙儿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个别士兵还垂着头,心下惴惴不安。

沈荨率先行到校场中央,等士兵到齐列好方阵后,扫视着两个骑兵营,缓缓说道:“敌军压境,若是正面冲锋对阵,来自千军万马那一瞬间的冲击和碰撞,压力比今日山上遇到的情况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校场上雅雀无声。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①,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只要号令不动,人就不动,整支队伍的行动整齐划一,才能进退有度,不会自乱阵脚,日后上了战场,便能沉着应对,不至临阵退缩。”

沈荨略顿了一顿,继续道:“大家今日想必也都有了体会,我也不多说了,没依号令擅自行动的人出列!”

十数名士兵垂头丧气地出列,沈荨瞧了一眼,微微笑道:“今儿头一回,就不罚你们了,不过你们需谨记教训,若有下次,军杖二十,再下次,军法处置!”

“是!”众人立刻抬头挺胸,响亮地应了一声。

沈荨抹了抹脸上的泥水,笑道:“好了,今日就操练到此,散了吧,去问问伙帐有没有姜汤喝。”

士兵们一阵哄笑,三五成群地往营地里去了,沈荨看了一眼顾长思,笑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顾长思道:“将军,今儿我也没沉住气……”

沈荨道:“谁没个头一回?都是磨炼出来的,去吧。”

雨仍是淅淅沥沥地下着,校场另一边步兵们的操练也早结束,谢瑾处理完积压的军务,在自己帐中沐浴换衣后,拿了桌上的姜汤撑伞去了沈荨军帐。

外帐静悄悄的,他直接掀帘进了内帐,沈荨刚洗了澡,湿发随意地挽了个髻,只穿了中衣中裤,衣衫垮了一半,坐在塌上扭着身子,背过手去包扎肩上的伤。

“朱沉呢?”谢瑾反手将帐帘的帘钩扣上,过来将姜汤搁在桌上,坐到她身后接过她手中绷带,问了一声。

沈荨道:“我让她回去收拾衣物去了,这几日天气不好,跑来跑去也麻烦,不如就住在营里。”

谢瑾看了看她肩头,伤口已结痂,肿也消了,但还有些红,他将绷带放到一边,拿了药箱中的棉棒,沾了药膏细细抹上。

天已擦黑,营地里正在开饭,外头传来不少士兵的脚步声和嬉笑声,没一会儿,闹声渐去,四下里安静下来,只闻听沙沙细雨落在帐顶的缠绵秋音。

沈荨早就点了灯,这会儿帐内烛光暖暖,帐帘厚重地垂下来,两人的身上都还散发着沐浴后的皂角清香,塌上雪白的被褥间,丢着一件大红色绣着海棠花的肚兜,沈荨纤细的脚踝裸露着,左脚踝上挂着一圈细细的红绳,轻薄的中衣下隐约透出紧致的身段。

一方私密的天地中不觉就染上了几分旖旎缠绵的情致。

谢瑾替她抹完了药,目光掠过她的裸足,在那件肚兜上停留了一瞬,埋怨道:“我怎么就专伺候沈将军的伤了?”

沈荨忍不住笑了一声,转过身来。

烛火下佳人眉飞眼笑,略带着一份得意之色,宽大的衣衫像是挂在身上,衣领往一边滑着,是她极少流露出的明媚娇妍之态。

谢瑾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

沈荨瞥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笑道:“伺候得好,本将军有赏。”

谢瑾心弦一颤,低头凑到她肩头慢条斯理地问:“怎么个赏法儿?”

这声线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话说完了,人也没动,唇就悬在她肩膀上方一点,呼吸就在耳畔,沈荨半边身子都麻了,咬了咬唇反问:“谢将军要什么赏?”

他没有回答,安静的帐内只闻两人有些凌乱的呼吸声,谢瑾的唇贴在她耳根下,不太镇定地问她:“还疼么?”

疼是不疼了,但酥却是真酥,沈荨忍不住转过身去,谢瑾扶着她的腰,相互对视的眼眸中都漾着旖旎的春光。

“先喝姜汤。”谢瑾道,直接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小心地避着她的伤处,一条长臂揽着她,另一只手稳稳拿着碗,送到她唇边。

姜汤灌下去,沈荨渴得更厉害了,全身上下都热意腾腾,谢瑾适时递上一盏茶水,盯着她咕嘟嘟地灌完,一手掌着她,一手拿过桌上的茶壶,往茶盏里倒了半杯,自己也喝了。

他搁了茶盏,扣住她的后脑勺热切地吻了过来,炽烈而又悠长,直至紊乱的呼吸难以为继,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她觉得自己像块蜜一样被他吻化了,伏在他肩头微微喘着气,伸手去撩他的衣衫。

谢瑾按着她的手,犹豫道:“你的伤还是再养养比较好。”

沈荨在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我没这么弱不禁风。”

谢瑾一笑,微微推开她,伸手拔下她头上的发簪,一头青丝即刻流泻下来,

平心而论,沈荨的五官算不得艳丽妩媚,眉眼清朗而带着几分英气,圆眸秀鼻,下巴颌儿略为圆润,不笑的时候唇角也略微上挑。她平常总是素颜净脸,端容凝面,眼神中蕴含着杀戮果决,打扮也多是磊落英飒,洒脱利落的,几乎摒弃了女子惯常的娇柔温婉。

然而此刻在他眼里,这早已刻在心上的容颜竟又是另一番风致,腮晕潮红,红唇水润,发波如浪,还有几缕发丝散在鬓边腮上,平添了几许柔媚。

堪画堪描,每一处每一分都令他心口悸动。

他起身将她抱到塌上,吹熄了烛火。

秋雨淅沥,雨珠成串顺着帐顶往下落。雨帘中有人撑伞来到帐外。

他站了一会儿,身躯渐渐僵硬,手中那把伞倾斜下来,掉落在泥地上,溅起一地水花。

雨水落到他脸上和身上,他也浑然不觉,木若呆鸡地立在雨中,低垂的眼中逐渐现出一丝恨意。

雨下了一阵,渐渐小了势头,零落的雨滴跌在帐顶上几乎没有声音,帐内烛火温融,风将帐上开窗处的薄帘吹开一线,隐隐约约见到外头雨幕下,山峰顶上浮着一丝暗沉沉的红。

沈荨心中一片宁静,蹭了蹭他的肩膀,谢瑾微侧着脸来吻她的唇,带着些意犹未尽的缠绵和亲昵。

她觉得有些累,拥着被子很快就睡去,谢瑾合了一会儿眼,披衣去了外帐。

子时刚过,外头传来祈明月低低的声音:“将军?”

谢瑾走到帐帘跟前,掀开帘子接过他递上的几封信件,道:“行了,你去休息吧。”

祈明月却道:“之前我还看见姜铭守在帐前,这会儿人却不见了。将军今晚既歇在这儿,要不我过来守帐吧。”

“不用,回去休息。”谢瑾说了一声,转头回到案前挑了挑烛芯,在灯下细细看起来。

前两封信都来自于军师崔宴,头一封报告了两万暗军的近况。

这两万暗军,是谢瑾接手北境军后,在望龙关下的靖州、屏州等地暗中招募的,暗兵一部分来自当地的农民和走卒贩夫,一部分是失了户籍的流民,其中也有个别捞出来的轻犯和战俘,甚至还有部分关外来的胡人。

胡人是关外游牧民族的通称,暗军中的这些胡人一般都是在部落间的烧杀抢掠中落了单而南下到关内的牧民,经过长时间在关内的定居,生活习性基本已与关内百姓无异了。

建立这样一支鱼龙混杂的暗军,谢瑾当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顶着帝王猜忌冒这样大的风险做这事,虽有他自己的考量,更多的是无奈之举。

当初谢家统领十八万西北边境军,西北一线的各个军事重地间,兵力可以自由调配,后来硬生生把西北划开,北境只剩下了八万兵力,而一直压在北境线上的樊国却在不停地往北扩张着领土,国力越来越强盛,与大宣之间大大小小的冲突不断,谢戟很早之前就在向朝廷申请扩张北境军编制,却一直未能得到允许。

宣昭帝即位以来,谢家连折子都不好再往上递,谢瑾当年递过两次,被有心之人顺着帝心打了个居心叵测的名头,他也就不再做徒劳无功的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