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世间百姓们做梦都想来瞧一瞧的乾清宫前,哪怕庾思容的膝盖已磨破了往外渗血,万分疼痛,却让她逐渐冷静了下来。
太子生在帝王家,委实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哪怕太子再有才能,又位高权重,也跟她八品县丞嫡女毫无二致,要讨好父母,看父母的眼色过活。帝后欢欣,太子便有了肆意妄为的令牌;帝后震怒,便要把太子废了,打入豫章那座“冷宫”。
她一进宫时便感格格不入,此刻更是明白了为何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让她觉得脊背发凉。因为在皇宫里活着的每一个人,上至皇后,下至宫女内监,少说也有数千人,都不得不卷入内廷宫斗。一睁眼便要勾心斗角,日复一日,永无尽头,让人心灰意冷。是以,这些内监宫女乃至侍卫们的脸,哪怕五官不一样,脸色却是那样颓丧。
至于乾清宫四周那些靠帝王宠爱过活的妃嫔们,各色美貌,各色本事,却要围着帝王一人转,夜夜期盼翻牌子,早日母凭子贵。
庾思容仿佛看见一只只羽毛艳丽形态各异的奇鸟,从四面八方飞入这个金灿灿的鸟笼……
忽然,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王爷,您快醒醒!”
庾思容只感脸上冰凉凉的,强撑着酸疼的眼皮睁开了眼睛,一大群人围着,只认得出王氏和何桂通。
何桂通满脸欣喜,“王爷,您可算醒了!”
王氏眼泛泪花,喊了一声王爷,便哽咽着讲不出话来。
庾思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挣扎着坐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特别是双膝像被人砍断了一般,使不上力,又疼得发麻。她瞥见了墙上挂的四美图,便知回了东宫卧房,只问:“我怎么回来的?”
“王爷,德妃娘娘带妾回承乾宫歇了一个时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妾怕王爷久等,便再回乾清宫。不成想,王爷竟累晕了。好在皇后娘娘身旁伺候的刘嬷嬷路过,命人抬王爷上了竹床,再一路送到午门前上马车呢。说到底,母亲还是关心王爷的。”王氏回道。
随后,王氏吩咐道:“何公公,你带他们去找找先头御赐的金疮药,要快些。”
“奴才遵命。”
何桂通领着一干内监宫女们退下。
王氏亲手闩上了门,才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青花瓷瓶,低声道:“王爷,妾在承乾宫歇脚的时候,德妃娘娘送了一瓶西域进贡的金疮药,说是比别处进贡的药效更好。”
“既是有德妃送的金疮药,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让他们去找金疮药呢?”庾思容眉头微拧,默默忍受疼痛,颤声道。
王氏再拿出一纸药方,“妾略通医理,趁着王爷在马车上昏迷之际,妾仔细研究这金疮药,写出了这张药方。这倒是一瓶正儿八经的金疮药,却添了两味不该有的药材——鸭胆子粉和五凤草。”
“王妃果然博学多才。”庾思容发自内心地夸赞道。
“王爷过奖了。”王氏脸色微红,谈及自己擅长的医理,双眸发亮,“王爷,这鸭胆子粉,具有清热解毒防止疟疾,却也有不为人知的腐蚀作用。如若直接敷于破皮流血的伤口之处,不仅不会结痂,反而会逐渐腐蚀溃烂。而五凤草汁液有毒,也是一样损害皮肤。届时,一日敷三次金疮药,甭说波棱盖儿的伤口愈合,反倒会溃烂。”
庾思容的爹便是因伤口发脓溃烂而死,一听便打了个寒颤,“我与德妃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暗暗害我?”
“王爷,您想想看,福王隔三差五给德妃和皇后娘娘请安,这两年口碑极好,福王妃又怀了身孕,德妃可不是春风得意?况且,本朝规定二字王比三字王更尊贵,福王位尊又在京中,等咱们前往豫章,福王再升一步成为太子,不是如探囊取物?”王氏解释道。
“是了,是了。”
在帝王家,手足相残都不在少数,更何况德妃为了养子能成为太子煞费苦心,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
只是,这终日算计来算计去,庾思容都替德妃累得慌!
王氏再道:“王爷,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瓶金疮药,妾会妥善处理,绝不会给任何人可趁之机害王爷的。”
这时,何桂通敲门来报:“王爷,王妃,宋良娣说没能进宫同跪,她深感不安,这不跪在书房外,要跪足六个时辰才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