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玉安静地待在已经被打砸过一通的谢氏府邸,等待着巫咸人找上门来,城破得突然,他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给自己准备好了一杯穿肠的毒酒。
但破开谢府大门的不是巫咸人,而是林叔扬,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清理干净自己身上的血污,好不容易赶回京都,却听闻临安城已破,他忽然很是慌乱,江山更迭,萧翎赢了,倾覆的便是谢家。
他怕谢怀玉已然叫志得意满的萧翎下了狱,林叔扬想救人,可他无兵无卒,百般焦急之际,他想起了楚昭离留在京城往西南要道看顾后方的守备军。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楚昭离留下的主将的,他从守备军那里借到了一百五十名兵卒,没有任何计谋可言,是趁着巫咸人忙着庆功,无人看守城门,悄悄进去的。
彼时街道上已是尸横遍野,楚昭离出征在外赶不回来,谁也不会觉得,南朝在这个时候还有余力反扑。
林叔扬是在一片狼藉的谢府里找到谢怀玉的,他记忆中风流倜傥的贵公子衣衫单薄地跪倒在庭院里,叫血染红了衣摆,一杯毒酒穿肠,早没了声息。
“怀玉?”林叔扬忽然害怕了,他连滚带爬地爬过去,躺在那里的人身体尚且温热,他却探不到一点鼻息——谢怀玉死了,是饮毒酒自杀的。
林叔扬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他抱着谢怀玉的尸身,痛苦得无以复加。
谢家,也只死了谢怀玉。林叔扬不明白他为何要自杀,他理解不了所谓的风骨尊严难道真的比活着重要?直到他听说,萧翎在金銮殿上,当着一众世家、群臣以及修者的面,烹杀了谢氏全族。
比起被剥掉衣裳,被当作牲畜煮熟,谢怀玉的死法,的确是体面些了。
林叔扬带着谢怀玉的尸身,他想悄悄地走,不想还未等从谢府离开,巫咸人就查到了,他不得已又杀了几个人,打算凭借从楚昭离那里借来的一百五十名步卒闯出城去。
只要进了西南就是楚昭离的地盘,总归会比临安城安全得多,然而在城门口他被一个奇怪的男人拦下了,身着斗篷,眼眸猩红如血,这样的人他见过,是从荒芜之地的来的妖鬼。
林叔扬不知道,那人就是逼得他和谢怀玉走投无路的萧翎。
萧翎瞧着林叔扬怀里的死尸,愉悦地弯起了眼睛,他指了指谢怀玉,笑问:“你想救他吗?”
那时的林叔扬犹如失去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哪怕萧翎不像好人,他也愿意为了谢怀玉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所以他想也不想地就承认了:“想,只要能救他,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好说。”萧翎是个干脆果断的家伙,他从袖子里取出来一支墨笔和一柄卷轴,似乎在上头写下了谢怀玉的名字,然后将卷轴展开给林叔扬看,一边轻笑着交代,
“你和他,只能活下来一个,而死掉的,只能是谢怀玉,可明白?”
林叔扬从来不聪明,但这一次他意外地听懂了萧翎拐弯抹角的话。
这时候,流逝的时光忽然回退,林叔扬忽然又回到了同楚昭离的副官磨着嘴皮子借兵的时候,想起一片狼藉的庭院,庭院里刚刚死去的人,林叔扬放弃了同副官借兵的打算。
他转身就跑了,抢了楚昭离军中的一匹快马,丝毫不敢停歇地朝远处斜阳落尽的临安城奔去,他和谢怀玉,只差这么短短一瞬,却是两段相隔的生死。
没了那些多余浪费的时间,这一次他到谢府见到了那个尚且活着的青年,瞧见他,谢怀玉满脸意外:“叔扬?你还活着?”
林叔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谢怀玉揽进了怀里,但他还记得萧翎的话,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他很快松开谢怀玉,抓住对方的肩膀,他近乎央求地说:“怀玉,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