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剑修就像他倾尽全力却被一剑挑断的剑一样沉默在风雪里。
庄白衣的剑很是迅速的垂落了下去,这个剑修哪怕再如何平静的斩断了南德曲的剑,终究也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来自那些古道经文的伤势,如渊之剑重新拖在雪地之中,风雪黑袍之下的如渊之人,亦是微微弯下腰去,咳出了一些血色。
南德曲并无伤势,只是一身天地元气都在极为迅速的弥散着。
他以后或许也只能如世人如过往一般,诚恳的吃着人间的饭菜来维持生命的延续了。
但对于这个剑修而言,这并不是什么伤感的事。
人间剑宗的人,当然是会一去不回的去往人间的。
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也没有去看在风雪里坠落下去的断做两截的剑,只是平静的转过身去,踩着来时的风雪脚印,向着下方而去。
庄白衣大概确实因为这一剑而付出了一些代价,原本拖剑而行的剑修,却是长久的停在了那里,一袭黑袍之下剑意元气游走,将那些勒入了体内的经文一点点的斩断。
陈鹤终于从一堆兔子皮毛里钻了出来,很是唏嘘的看着南德曲。
“你这又是何必呢,本来就是不可能拦得住的事。”
南德曲只是静静的停在那里,轻声说道:“所以才叫不可为而为之。总不能真的有那么一丝可能,便这样在这里看着?”
陈鹤这才发现了这个剑修身体正在不停的颤抖着,有些担忧的问道:“你不会还是伤到了吧?”
南德曲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沉默了很久,轻声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冷成这样的?”
“......”
大概哪怕南衣城,在冬雪之时的时候,那些世人与修行者之间,也远远没有当初张小鱼在东海小镇里所想的那样和谐如一。
修行者哪怕如同世人一样穿得臃肿肥胖,终究那种在寒意里的战栗,是很难如意的模仿出来的。
南德曲倒是古怪的看向了陈鹤。
“你怎么不抖?”
陈鹤笑呵呵的说道:“你以为我收集兔子皮毛,真的是为了打造神兵利器吗?”
南德曲默然许久,看着陈鹤真诚的说道:“给我也来一点。”
陈鹤从轮椅里掏了一大把兔子皮毛,塞给了南德曲。
二人倒是颇为默契的一同缩在了天衍车上,只露出了一对眼睛,远远的看着那个风雪里的剑修。
“真冷啊!”
南德曲由衷的感叹着。
陈鹤倒是没有这样的感叹,只是惆怅的看着那处山门之外的黑袍剑修。
“你那一剑真的有用吗?”
南德曲沉默了少许,而后认真的说道:“或许会有些用,哪怕你说了大师的耳朵都被人斩了,但是万一他真的会天耳通,能够听到这里的故事,只是一时半会赶不过来呢?我那一剑,或许便是至关重要的一剑。”
陈鹤缩在天衍车里很是惆怅的叹着气。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借他小车车,让他赶来了这里。”
南德曲默然许久,缓缓说道:“你能打赢他吗?”
陈鹤默默的说道:“师兄不要说笑。”
南德曲轻声说道:“既然打不赢,那借不借,便不是你说了算的事了。”
或许确实如此。
假如陈鹤确实只是陈鹤。
只是陈鹤如果不是陈鹤,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黑袍剑修安静的站在风雪里调息着。
南德曲的那一剑,并未能够成为最后一根稻草。
只是一直到庄白衣重新以剑意护住了自己,缩在天衍车里的二人依旧没有等到那样一个武德充沛的白衣和尚。
庄白衣再度拖剑,在风雪里向着那样一处雪中石盏佛灯飘摇着的山门缓缓而去。
南德曲或许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是破灭了,缩在一堆兔子皮毛里,很是忿忿的骂着。
“什么天耳通大师,我看就是一个狗屁聋子。”
这样很是通俗的世人骂人的一句话,很难让人想象这个剑修先前还在慷慨的说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剑修的浪漫。
南德曲当然也是世人,更何况,在剑宗园林里,本就是天天听着隔墙的人间喧闹之语。
当然不足为奇。
陈鹤想了想,说道:“或许他确实没有说错,他真的只是耳朵痛呢?”
南德曲沉默了下来。
远方风雪山门。
黑袍剑修在不尽的佛音与经文镇压一步步拖剑而来——二人隔了这么远,都能够看见那种天地元气的碰撞所产生的无数的细小也宏大的涟漪。
风雪来客,大概不是归人。
拖行在雪中的剑骤然被扬了起来。
佛灯招摇,无数经文破碎,那些浩瀚的颂唱之音亦是在那一刻,被剑意剑风斩得止息而去。
剑修叩门。
当然是用剑的。
陈鹤或许很能明白这样一个道理。
那一扇不止被风雪覆盖了多久的古旧寺宇山门,在这一剑之下,终于被叩开来。
庄白衣终于扛不住那些经文佛音的压力,如渊之剑脱手而出,插在了山门之前。
这个一袭黑袍,冷冽的穿过了风雪而来的剑修在门口吐了一地的鲜血,而后抬起头来。
抬起头来。
于是风雪人间在这个棱角凌厉却眉骨肿起的剑修那种错愕的目光之中深缄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