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短的时间里,戚玉台真的能恢复清醒?
“不是。”
他知道这个医馆。
崔岷脸色难看至极,心腹便道:“戚公子症状,先前分明已有好转,突然犯病,可是再受刺激,以致失调?”
当初点陆曈进春试红榜第一时,他就已让人打听过陆曈的底细。
虽然效用并不算很好。
风吹得院中树影摇晃。
崔岷一怔,不觉手一松。
或许,他是真的老了。
戚玉台被两个仆从按着,发丝蓬乱,满眼血丝,正奋力挣扎,试图挣脱身侧人的桎梏,手足乱挠,称有人逼害自己。
崔岷冷笑一声。
车轮噜噜转动,驶过盛京黑暗与白昼交界之处,心腹迟疑:“可陆曈被停职,心中一定对院使生怨,真的会答应给戚公子治病吗?”
这模样,分明是又发症了,且比上一次更严重。
他也曾问过戚清,事关戚玉台的病,戚清不可能隐瞒,这些日子,戚玉台出行皆有人跟随,并未出现任何异常。
“崔院使,玉台,就交给你了。”
戚清没有说话。
他抬手,身侧管家忙将他扶着站起身来。
平人在皇城生存,总要寻一座靠山,对女子来说,没有什么比攀高枝更容易的了。
这是他给自己开的药方。
“又为他安然长大,戚家修桥铺路,广行善事,以积德求福,未料苍天失衡,总让我儿陷于无妄之灾。”
陆曈是个天才。
“整个盛京,戚家唯钦院使医术医德出众,是以玉台出事,总要有劳院使操怀。”
门前被清水泼过,润湿一片,崔岷提袍,以免袍角被污尘沾湿,迈过石阶,走进医馆。
“有劳院使。”
他在崔岷肩头一拍,慢慢地去了,背影枯败而老迈,似截古怪行走的僵木。
戚清放下绸帕,看向崔岷,一双浑浊老眼灯色下越发灰淡,如颗死去多时的鱼眼珠,散发一种诡谲的死寂,使人胆寒。
门房的小厮提着灯小跑到书房门前,跪伏在地:“老爷,太师府来人了!”
崔岷安静看着四周。
新方……
“虽用药渐有好转,然公子过去本有心血不足之症,遇火添一分血虚,如今再度惊悸失常,还是因脏腑虚弱,以致伤魂。”
屋中传来几声压抑咳嗽。
这书房是他亲自令人建好的。
崔岷低着头,眉眼阴仄。
他看向榻上被拉扯着的戚玉台,目色似怜悯,又似有一丝隐隐的厌恶。
他摇头,正要甩掉这莫名荒诞的错觉,忽然间,夜色里,有人脚步声匆匆响起。
崔岷微微皱眉。
心中不祥预感越发浓重,他起身,死死盯着面前人:“发生何事?”
崔岷伸手,按住眼皮。
他与陆曈,都是权贵的玩物,一条狗罢了。
不过很快,她就平静下来,把手中簸箕装着的草药往桌上一放。
崔岷紧了紧身上外裳。
崔岷闭了闭眼。
他佝偻着腰,低头道:“大人,公子身微热,先前是遇火受惊,风邪入并于阳所为,风邪入血……”
“崔院使也是有子女之人,应当更能与老夫感同身受。”
医馆无人,左右两间铺面打通,药柜很大,靠墙四面摆得整整齐齐,桌上堆着几册医籍,一只风灯静静亮着,朦胧昏黄的光把药铺清晨晕染得昏暗无比。
仁心医馆前,木门早已打开,里铺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面闪闪发亮的锦旗,一盏风灯搁在木柜前,把昏暗清晨装点得越发宁谧。
一辆马车在李子树下停了下来。
戚清摇头:“自丰乐楼大火一案,京中流言四起。直到玉台重归司礼府,谣言方才止息。”
打狗也要看主人,陆曈背后有人,他又何尝不是?
各凭所仗而已。
他背着医箱,上了门口等候的马车,心腹见他面上血痕,大吃一惊,询问道:“院使,戚公子果然发病了?”
许久,崔岷开口:“我会说服她。”
“此乃下官职责所在,不敢称功。”
柴房,就是他的书房。
崔岷出来时,已快要至卯时了。
老者眼皮轻抬,昏昧的眼睛总像蒙着白翳,看不清情绪。
陆曈——
一道身份,未来全然不同。
身后传来戚玉台拍手声,伴随惊怒吼叫。
“有狗!好大一条狗!会咬人的狗!救命,救命!”
而他脸色比碎掉的瓷片更白。
仁慈温和的话。
“崔院使。”
陆曈绕过里铺小几,款款走到他身前站定,温声开口。
“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