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这一句,他又站直了身子,笑呵呵地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一家人,这顿饭什么时候吃不行,我还能跟你客气了?”
“再说了,今天你们也要忙。”
他很客气地对来送他的班子成员和苏维德点点头,说道:“感谢同志们的招待。”
“看着红星厂的事业蒸蒸日上,成绩斐然,我这心里就是不吃这顿饭,也热乎呢!”
“那您回去了可不能说我老李小气!”
李怀德见他真是不留,眼角微微一眯,玩笑着说道:“我的这份盛情和心意可都热热乎乎地掏出来给您了——”
“哈哈哈——”
张副主任由着秘书打开了车门子,笑着对李怀德说道:“不要跟我打马虎眼,这顿酒我可是要记下的,什么时候喝,我再联系你。”
“行了,大家都回去工作吧。”
他松开了李怀德的手,主动握住了苏维德的手,认真且诚挚地讲道:“新开始,新征程,对你的期待我就不说了,只剩下祝福。”
“谢谢张副主任——”
苏维德很是感动地晃了晃手,抿着嘴角保证道:“我一定踏实学习,做好工作!”
“好,那就这样!”
张副主任笑呵呵地又与其他班子成员握了握手,这才上了汽车。
直到汽车离开厂办公区,如果有千里眼,不难发现张副主任依旧保持着笑意。
但在厂办公区门口拐了个弯之后,就不知道张副主任还会不会笑了。
不过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只是那笑意就不一定是客气,而是意味深长,别有目的了。
送走了张副主任,站在院里的这些人,便真正地,也不是不得不接纳了苏维德的存在。
“刚刚在会议上已经做过介绍了,”李怀德一改会议上的锋锐态度,笑呵呵地给一身呢子大衣的苏维德示意了其他成员道:“咱们现在是一家人,接下来就慢慢相处吧。”
“李主任,您太客气了。”
苏维德也是笑眯眯的,好像根本没听到会议上老李的下马威似的。
这会儿他很真诚地看了众人,讲道:“其实我在部里还是经常能够听到各位的名字的。”
他这话一出,站在最边缘的程开元脸色一僵,微微低下头再没了客气和寒暄的心思。
“我是很羡慕红星厂这个大集体的。”
苏维德在随着众人往回走的时候讲道:“团结是一种心灵上汇聚的力量,使人进步,使人成长,我是很期待在这里的工作和生活了。”
“看来维德同志对红星厂的评价是很高的,呵呵呵——”
李怀德回头扫了众人一眼,看了角落里走着的程开元,也看见了走在程开元身边的李学武。
这会儿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像颇有谈兴似的。
“学武,来——”
李怀德就像是吃醋了一般,招手叫了李学武过来,给苏维德示意道:“你们以后是搭档。”
“苏副主任好——”
李学武在厂里可是比老李更被称为笑面虎、歹心狐的存在。
听见老李的招呼,不着痕迹地给了程开元一个眼神,随即便笑着同苏维德打了声招呼。
“你们,我们不用介绍了。”
老李笑呵呵地示意了两人,眼角的余光还在盯着程开元,他很放心不下。
敲掉了程开元的翅膀,不能再把自己的翅膀丢了给对方插上。
没错,在老李的心理,李学武就是他隐形的翅膀,助他装哔带他飞,一起飞过垃圾堆。
当他得知师弱翁背后有人支招,携对他的怨怼联合了张士诚,准备给程开元“黄袍加身”的时候,他对程开元就忌惮到了极点。
他当然不恨程开元,因为程开元有穿黄袍的胆子,却没有坐天下的命。
从始至终程开元都自以为是地被两人的秘书戏耍和绑架,甚至是买一送一的“侮辱”。
为了处理那个孩子,程开元差点丢了老命,一蹶不振倒也不至于,但未来的根……
根本没戏了,至少三年内别想着有任何进步的可能,包括这一次红星厂晋级和集团化。
你当上面对他轻轻放下了?
不,组织内部的处理完全超乎你想象的严肃,更是一种特别的手段和方式。
所有班子成员都会随着红星厂晋级而进步,所有班子成员都会随着红星钢铁集团的成立而受惠。
唯独他,唯独程开元要接连错失两个机遇。
副转不了正,职权要调整,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为严肃的惩罚。
老李不恨傻子,但并不耽误他把程开元树立起来,给其他人提个醒,做个“榜样”。
程开元的今天,就是当二五仔的明天。
不能让程开元走,因为老李还需要被砍成“光棍”的他占一个位置,发挥死灰永远无法复燃的“余热”。
更不能让程开元好过,因为最为零碎和矛盾的管理生态体系,才是他稳定管理的基础。
小主,
当然,上面也希望管理班子多元化,但老李的多元化与上面的理解不同。
上面所希望的多元化是为了集体和主民的管理,老李的多元化是他来当管理。
所以对程开元要加以防备,对李学武也要谨慎对待。
因为老李太清楚李学武的能力了,这幅翅膀给猪插上,猪都能飞起来。
叫了李学武过来,李怀德玩的是一箭三雕。
第一,羞辱了程开元,提醒大家这是二五仔,都别“跟他玩”,小心背刺。
第二,强调了李学武和苏维德以前的矛盾,让众人都知道,也对立了两人的关系。
第三,提醒李学武别站错队,程开元和苏维德都不是什么好人,自己才是好朋友。
老李的心思七拐八拐的,在场的都是老机关了,谁能看不出来。
可老李就是让众人看的。
“当然不用,李学武同志,咱们又见面了。”
苏维德笑呵呵地主动伸出了手,坦然地讲道:“说久仰大名,一点都不为过——”
他握着李学武的手晃了晃,不容李学武讲话,又笑着说道:“从报纸的文章上、成绩的表彰上等等,处处都有你的名字啊。”
“苏副主任您这么说,还怎么让我谦虚。”
李学武微微眯起眼睛,借着对方的话开了一句玩笑,道:“这话要是传出去,人家都以为我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给部里惦记呢。”
“哈哈哈——”
苏维德听出了他话里藏针,不过却笑着掩饰了过去,道:“谁说部里没惦记你了?”
他转头示意了老猫一般眯眯眼的李怀德说道:“是李主任拦着,把你当宝贝一样藏着啊,谁想要看一眼都不成呢,哈哈哈——”
“呵呵呵,这不是宝贝?”
李怀德倒是很坦然地看着苏维德,嘴角上带着别样的微笑,道:“这是红星厂的最后一道红线,是企业发展的功臣良将啊。”
“两位领导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后脑勺冒风呢?哈哈哈!”
李学武表情古怪地摸了摸脑后,随后哈哈笑着说道:“这话说的有点晚了,张副主任都走了哇——”
“哈哈哈——”
众人随着李学武的玩笑也都笑了起来。
李怀德更是点了点他,笑着安排道:“一点都不晚,你给维德同志做一回向导,介绍介绍咱们厂里的情况,这可是表现的好机会啊!”
“那我就谢谢李主任了!”
李学武微微抬起头,笑着与老李对视了一眼,彼此默契地交换了眼神,这才看向了苏维德。
“凑巧,我正想跟咱们厂的先进标兵沟通一下呢。”
苏维德笑呵呵地示意了李学武说道:“那就请李学武同志带着我转一转,看一看吧。”
“别转丢了——”
谷维洁笑着逗了一句,别有意味地看了李学武一眼后上了楼。
其他班子成员也都迈步上楼,各自离去。
大厅里就只剩下了苏维德和李学武,两人的脸上依旧是带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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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维洁的绵里藏针,景玉农的暗暗提醒,薛直夫的冷眼旁观,以及程开元的黯然神伤。
这一切都是在李怀德春风得意须尽欢的背景下展现在李学武眼前的。
尘埃尚未落定,上面有消息下来,三月份之前,红星厂会完成晋级工作。
这也就意味着无论补强几个副主任,苏维德都不会是最后一个。
其他几位副主任尚未明确,且会在三月份以前到厂,形势和生态如何谁能说得清楚。
在这个时间段,身兼保卫组组长,手里握着管委办大权,协调多个部门和工作的李学武无形中便陷入到了新势力重组的漩涡当中。
而在这场职权分配的饕餮盛宴中,李学武不会甘心被摆在餐桌上,反而是要坐在椅子上分享食物,老李就成了分蛋糕的那个人。
当然,这是他自己认为的。
所有班子成员在心底里都有一个警惕之心,那就是新一轮的势力重组,必然带来新一轮的势力分割。
管委会主任李怀德没有足够的业务能力和管理才能,他不可能面面俱到,全知全会。
这也让老李不得不做出选择,那就是把管委会的形式和职权分成几份蛋糕。
在不影响整体团结的情况下,在不耽误企业发展和他个人进步的情况下,没有谁是不能被分割的。
他必须要制造一定的矛盾,理出一条分割线给众人,这就是他的底线。
当然,这条线的两边,各方势力对立对等,必须在李怀德的调配下才能工作。
要搅合,也要融合,这就是李怀德的目的。
你要说他玩弄手段,其实也不过分,没有全面的能力掌控全局,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必然渠道,谁来了都一样。
要不怎么总有人说,正治其实就是妥协的艺术呢。
你要说老李是玩正治的,脏。
那就回头再看看玩心理的李学武,其实也没干净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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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冷漠程开元的不是他吗?
那配合李怀德救回程开元的是不是他?
再同李怀德打配合敲掉程开元羽翼不还是他?
现在又要给程开元希望,扶持他“身残志坚”继续站起来与老李“战斗”的,还是他!
可以这么说,老李以为自己算对了全局,实际上这全局是李学武摆给他的。
因为这全局里还有被李学武摆弄的要死要活的程开元,以及其他人呢。
老李拿他们当棋子,他们又何尝不是拿老李当棋子呢?
这就是博弈的乐趣。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苏维德来了,他也要有成为别人棋子的考虑,更要有下棋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