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们见完礼,男子们随平阳侯去了前院,女子们留下,围着吉了与侯夫人寒暄,说着恭维宗寿的话。
是的,恭维宗寿,即使话语中称赞吉了,也是借吉了恭维宗寿。
许是因着吉了是宗寿妻,侯夫人是宗寿母,若要同时讨好她们二人,最直接的法子便是恭维宗寿。
许也是,妇人们可聊的总是家事,而无论什么家事,最终都会落到夫与子。
常常,可能是无意识的行为,毕竟政事不该她们聊,家事则在妇人们未嫁时已耳濡目染得再熟悉不过,好比,此刻在场的宗歆。
妇人们不会因宗歆在场,反不聊家事聊起自己,自己从来很少聊的,偶打趣自己以取悦尊长,那并不是聊起自己。
妇人们的自己,轻易不得宣之于口,一些会将之藏于心,一些则将之彻底遗忘。
所谓“宜家宜室”,所谓“妇顺者,顺于舅姑,和于室人,而后当于夫”,又所谓“妇顺备而后内和理,内和理而后家可长久也”。(取自《礼记·昏义》)
这些所谓中从没有“我”字与“己”字。
“我”、“己”与“家”、“室”、“顺”,从来难并存,索性二者取一。
过去与如今,己一向为家所湮灭,家从来胜于己,取的是哪个一,不言而喻。
过去与如今,无我无己。
世道远不是能讲求“我与己”的世道,妇人如此,丈夫也如此。
丈夫的“我与己”尤可在外施展抱负时展露八九。
妇人的“我与己”在内却无处可施,不提施展,若时常冒头都可能有“不安于室”的嫌。
“我与己”仿若是妇人们的禁忌,如诸多禁忌一般,不曾对世宣扬可众人皆知。
前两世,姜灵川的“我与己”得到了纵容,她未成妇,即使知晓这一禁忌,也无法切实感同身受。
这一世,将将成妇,所谓禁忌就向她呼啸而来,从宗氏众妇口中呼啸着奔涌而来。
辰时起,新郑侯、曲云侯以及几位关内侯府上的宗氏妇们陆续登门见礼。
与平阳侯府的宗氏妇不同,她们聊的不是家,是外一圈的更大的族。
族,是比家更无我无己的存在,族愈大,愈如此。
今日,此刻,聚在一处的妇人们,她们共同的联结是宗氏一族,她们是宗氏妇,不是“我”,不是“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