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万年,一切恍如昨日,当初那名少年,早已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长乐二年初夏。
平川、汉中、云山三郡老百姓和士族间的矛盾终于被激化到了极点,老百姓已经揭竿起义了。
从这天开始,朝堂上掀起了三郡百姓起义的浪潮。
朝中还有三郡老士族势力,因此这次针对三郡老百姓造反的解决方案,无可避免地在朝堂上吵了起来。
这架一吵,就是小半个月。
以陆宏为代表的老士族,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将手中的权利和土地交出去。
然而三郡的老百姓,自然也不愿意再继续以血肉之躯,免费供养士族。
当初闵先生是如何对付启国士族的,在场所有人都门清,所以这一次赵宁如法炮制,将闵先生的计谋再用了一次。
这一次他仍然先派了一个将领出去平叛。
这个将领有点特殊,他派的是郑琰。
并且还应的是姜冕的要求。
其实现在派人去,根本不是真的让他去对付老百姓,只是为了给陆宏等一众大臣一个交代罢了。
毕竟面子上要过得去,这样一来,以后才能光明正大地让那些士族心甘情愿地把土地和财富交出来。
所以去的这个将领,并不一定要有多大的本事,毕竟是去“打老百姓。”
杀鸡焉用牛刀?
而且这第一场仗,是必须败的。
别说赵宁,就连徐凤鸣都没想到,姜冕居然会亲自开口,并且用了求人的语气,求赵宁让郑琰去。
赵宁不明白,这两人每天腻腻歪歪,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现在姜黎竟然主动求他让郑琰去。
如果说他是想让郑琰立功,赵宁或许还想得通,可以姜冕的聪明才智,他不可能不清楚,这场仗是必败的。
若是他真的想让郑琰立功,那也是第二次平叛的时候去,而不是现在。
赵宁本来也有这个打算,最后让郑琰去立个大功,这样才能封官进爵。
“子敬,你为什么这么做?”
徐凤鸣也不明白姜黎是什么用意,他坐在案几后,不解地看着姜冕。
赵宁不明白姜冕的用意,是因为他明知道现在去不是最好的时机。
以姜冕的聪明,绝对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而徐凤鸣不明白的是,他和姜冕都已经命不久矣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把郑琰往外推?
难道不应该在剩余的日子里好好地陪在郑琰身边吗?
“其实我也不想让他去,”姜冕说:“可我必须这么做。”
徐凤鸣:“为什么?”
“实不相瞒……”姜冕说:“凤鸣兄,我这几日,似乎感觉到我哥给我开的药在渐渐失去作用。”
徐凤鸣:“……”
姜冕看了徐凤鸣一眼,就明白他也跟自己一样:“凤鸣兄……你也是吗?”
“是。”徐凤鸣点头,他直视着姜冕的眼睛:“子敬,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两人自从姜黎口中得知了寂灭散无解后,第一次交谈。
这一年来他们一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个问题,两人都十分默契地忽视了这个问题。
似乎这样,他们就能彻底将这件事遗忘,同时也会幸运的被时间遗忘。
好像这样,就能避免了这注定无解的局一样。
“我不知道。”姜冕摇头:“凤鸣兄,你知道吗?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思考怎么办,可我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办法。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甚至想过,跟郑琰分开,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是让他恨我也好。
只要、只要我死后他能好好活着就行。
他跟赵兄不一样,我知道赵兄爱极了你,一旦你……他可能跟着就来了。
可只要你用家国大义缚住他,那么他就算是为了你,哪怕再痛苦,也会好好活着的。
但郑琰不一样,他孑然一身,早就一无所有,若是真让他知道了真相,我好怕他活不下去。
可我一想到要离开他,要伤害他,明明什么都还没做,自己就先受不了了。
后来我就想随它去吧,反正那一天还没来,等真到了那一天再说。
可是我这几天晚上每晚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毒发,虽然跟第一次毒发时的痛苦比起来差远了,可那感觉终究是不好受的……
这几天郑琰被吓坏了,每晚都衣不解带地守着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
以后那些药会慢慢失去作用,直到最后再也没用,再这样下去,郑琰迟早有一天会知道的。
我不想……我不想让他看见我毒发时的样子,更不想看见他无能为力,手足无措和后悔的样子。
我注定是要死的,这种痛苦我一个人承担就够了,我不想让他跟着我煎熬。”
姜冕这一番话,让徐凤鸣想到了赵宁。
赵宁比郑琰更聪明,他已经开始怀疑了。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知道的。
徐凤鸣原本还以为自己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陪在赵宁身边。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有句话姜冕说得对。
既然注定是要死的。
那么这种痛苦一个人承担就够了,不要再让另一个人也跟着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