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嗯。”许娇兰淡淡回应着,继续忙碌着手里的家务。
何朵如同五雷轰顶,泪水唰地就涌了出来:“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娇兰像是临时改变了主意般,更正道:“也不是说死了,就是走了不回来了。”
“十年的老猫了,怎么可能会离家出走?它到底咋了?妈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吗?”何朵心里生出一丝希望,急切地问道。
许娇兰这几年越来越受不了女儿娇宠猫狗的玻璃心,不耐烦地说道:“咋了么?扔了。你说咋了么!”
“……”何朵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一时语塞。
“这个坏东西,老是在床上拉屎撒尿,打都没有用!我拿着两个手指粗一米多长的棍子,满屋子追着它狠狠打了几次。那个畜生,吓得一边跑一边拉尿!就是没有用!那畜生死都要气死我!我就把它装袋子里,让村里出去的三轮拉走了!拉到十来里路以外的山里扔了。”
许娇兰一股脑地吐露了出来。
“你,你,你这个人,你好狠啊!这咋能是你干的出来的事情!你的心怎么这么坏?!这是缺德丧心病狂的人才干得出来的事情!!”何朵一边大声怒斥母亲,一边泪如雨下。
许娇兰早就料到女儿会有如此反应,也早就下定决心不妥协,看女儿这般叱责,怒道:“我缺德!你们都是好人!这个家,里里外外什么东西是你们收拾的?谁可怜过我?这个死东西每回把床上弄成那副样子,又骚又臭又恶心,谁帮我收拾过?我爸妈我都没这么伺候过呢,这么伺候一只畜生?!我这两条烂腿和烂腰都疼成这样了,还要一遍遍地洗涮这只死家伙弄脏的床单被褥,谁管过我?我怎么活?你说我怎么活?连一只畜生都可以这么欺负我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它是老了,肠胃不好?你受不了,你不会把它关到门外吗?你受不了,你跟我说啊,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想办法?!”何朵自是无法理解母亲的歪曲理由。
“跟你说?去年我就说你要养你带走,你带了吗?我跟你说有用吗?说了你还会阻止我把它扔了。我闲的我跟你说!”许娇兰继续怒道。
“那是去年,那时候我确实没能力带它走,不代表我今年就没有能力吧?!再说你只是顺口提了一下,我哪知道你是抱着要扔了它弄死它的决心?我要知道你打的这种主意,我他妈再穷再难也会回来把它接走的!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你有什么权利杀死它?!”何朵争论道。
“我没有权利?全家谁没权利都不会是我没有权利!谁养它了?谁照顾家里了?你们谁都没有资格说我没权利!”许娇兰嗓门也越来越大,导致本来打算来串门的邻居,刚到院边就赶紧悄悄离开了。
“跟你没办法沟通!你还是我小时候认识的妈吗?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和村里其他恶毒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婆有什么区别?这么多年了,只要村里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再错,在你眼里都会成为对的,你最终都会跟着他们一起做!而我呢?不论我说什么,都抵不过外人的变态言行!”何朵不甘示弱,体内仿佛有一个即将爆炸的炸弹,随时都要把自己的身体爆开。
“我就活在这里,我不听这里人的话听谁的?谁家都是这么做的,怎么到我就不能做了?”许娇兰也是义愤填膺。
争执到这里,何朵内心对于大咪生还的希望早已彻底熄灭。冷笑一声,道:“别人杀猫杀狗你就跟着杀猫杀狗,别人杀人你也跟着杀人是吧?”。
“你这女子,我真是后悔跟你讲这么多,早知道就一口咬死说猫自己走丢了。我真是闲的!”许娇兰的声音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一哽,让何朵彻底没了继续争吵的心气儿。这架势,母亲是根本不会听进去自己的道理的。尤其是一想到大咪已经身遭不测,何朵所有的战斗力都顷刻消散。她只想快速找到一个地方,歇斯底里地哭一场,大声向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的大咪道歉。
“大咪,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何朵蹲在院边,心里一遍遍重复着对爱猫的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咪像山里那些被扔走的猫狗一样,被装在袋子里,扔到遥远的山坡里。“袋子的口子扎得牢吗?”何朵想象着所有的可能。如果扎的太严实,大咪出不去的话,一定就活活饿死或者憋死在里面了。如果大咪有幸扒开了袋子,可是这只又老又病的猫,在陌生的山坡里活得下去吗?如果碰到大蛇或者野兽怎么办?大咪惊恐无助地在陌生山坡里边躲藏边找回家路、四望无人的场景瞬间就闪现在何朵脑海中,惹得她眼泪汩汩留个不停。
退一步说,开三轮车的那个人把大咪从车上扔下去的时候有没有使蛮力?如果是使劲甩出去的,那么大咪可能第一时间就已经非死即残了。如果一下子就撞死了也罢,如果是撞晕了,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出不去的袋子里,伸着爪子挣扎要逃离却一直出不去,直到最后脱水脱力绝望而死的画面,更是让何朵心痛到无法呼吸。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是致命的;无论哪一种画面,都是细思极恐。所有的假设都只有一个结果:不得好死。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一直哭到五官肿痛,何朵都无法平息下来。内心里所有的恨和悔,对大咪所有的心疼和抱歉,如同千万条藤蔓缠绕着她,勒的她无法呼吸。
她无法原谅自己。
早知道母亲是带着必杀的决心,自己再难也会把大咪带走的啊!即便大咪是个习惯了自由的山野之猫又如何?大咪爱自己,自己爱大咪,大咪知道和自己在一起是最幸福的,那在山林和在城市的出租房里又有什么区别?
还是没能忍住,何朵又开始想象大猫在濒死时脑海里的念想。如果有人可以想念,只怕想念的也是自己吧!可自己在哪里呢?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极限恐惧,为什么要让一只弱小的老猫孤单承受?在大咪短短的十年生命里,自己陪伴的时间屈指可数。而在它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毫无知觉,甚至说不定还在哪里胡吃海喝,为了一点无聊的情感自取烦恼。
如果说年前自己的生活条件还不够好,那年后的日子里为什么就没有进一步想过带大咪去江临?难道自己心里就没有得过且过的侥幸吗?怕大咪没有更大的房子住,没有山村里自由,都只是自己拖延推诿的理由,自己凭什么确定大咪就不会适应城市的狭小生活?也许和自己在一起才是大咪的终极梦想呢?
平时每十天半个月都会和母亲互通电话,那么多的机会,哪怕日常多问一句,也许母亲就实话告诉自己她不想养猫了。如果早点知道母亲的心意,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也会把大咪接到江临。可为什么偏偏今年大半年的时间里,自己在电话里就没有问过几次大咪的情况呢?
何朵啪的打了自己一耳光,又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