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道长听了这话,苍白的脸上霎时涌起一抹血色,阉上双目,喃喃说道:“拜祭亡妻,拜祭……亡妻……”
凌钦霜分明见到师父眼中泪珠渐渐凝聚,却偏偏不落下来。他自幼拜得金缕道长门下,十余年来,唯见之冷淡冷漠,闻之冷言冷语,又何曾见过她如此激动?此刻心中愈发坚定,师父与慕容云卿的关系绝非寻常。回想慕容云卿当时惨死之状,亦不觉痛苦难当。
任无情眼光一闪,口里却仍不疾不徐:“他还有件物事,要令徒带给你……”
金缕道长木立半晌,缓缓抬足,向他走来,颤声道:“他……他在哪儿?”
任无情从怀中摸出一物,悠悠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唉,物非,人亦非。双桥一役,尊夫横死当场。”
金缕道长闻言又是一震,本来晕红的脸色瞬归惨白,喉中发出低低的嘶声。她颤着手接过锦盒之时,再也按捺不住,泪水如泉涌。
这一刹那,凌钦霜终于知道了师父金缕道长的真正身份。
她,便是慕容云卿十六年来梦萦魂牵,却又未曾相识,故将其名镌刻于剑,锦盒携之于身,以为铭记一生的亡妻——梦痕。
原来,梦痕当年夜闯皇宫,为毒箭所中,非得使用龟息之法,以免毒质随血液流入心脉。但慕容云卿却不知情,误以为怀中女子已死,故将之葬于乱葬岗。幸好错有错着,此举却救了她。梦痕被埋入土之后,郁积体内的剧毒得以为泥土吸收化去。那日凌钦霜埋葬慕容云卿之时,曾见梦痕坟旁土色泛黑,草木枯萎,更多有虫豸腐尸,此便为彼余毒未尽之象。
数月之后,梦痕体内毒素化清,破土而出。其时江湖盛传,慕容云卿月前独闯皇宫,自此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于是梦痕便孤身一人,足迹所至,踏遍大江南北,却仍不觅其踪,更兼期间发生一段伤心之事,终于令她心如死灰,隐居燕山,从此避世。
她隐居之时,本认定慕容云卿早已逝世,此番出山,自也无意于此,但此刻乍听喜讯,旋即却闻噩耗,乍喜乍悲之下,但觉胸口热血一阵阵上涌,只感满口发甜。待欲运气克制,却是全难自已,一时之间,压抑心底多年的思念、悲苦、哀怨、迷惘,诸般情绪犹如堤防溃决,疯涌如狂,不由魂断神伤,肝肠寸断。十多年清心修炼的玄功,一朝付之东流。
凌钦霜见得师尊之状,心下暗叫不妙:“任无情激得师父心神不定,必然不怀好意……”心念未绝,果觉劲风陡起,但见任无情左袖狂卷,竟是藉着袖上无穷劲力,直拂师父面门,同时右掌运如刀,向师父胸口劈去。
这一下变故突如其来,金缕道长武功虽然已至随心所欲之境,但当此神不守舍、痴心往事之际,全然没了先前的闲庭信步,仅出本能,偏头闪过袖口厉风,然而,扫向胸口的那记掌刀却断无法避开。喀喀几声脆响,两道人影乍合乍分,金缕道长踉跄退开,任无情则一声冷笑,飘然退入竹林。
凌钦霜见此变故,惊得呆了,只苦于穴道被制,不能上前相助师父一臂之力。当此危急之时,脑中蓦地灵光一闪:“求脱反固,如此说来,求固必然反脱。”当即逆运玄功,冲击穴道。此举危险之极,如若不慎,必然走火入魔,但为救师父,凌钦霜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