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归笑道:“正有此意。”
陆太虚猛一拍桌,对方围死的六子白棋突突跳脱枰外,余子却丝毫未动。他沉吟许久,方又落一子。
龙归不再砸桌,思绪便来得极快,跟着便下。两人一快一慢,又下了二十余子。一时妙着纷纭,自北而南,逐步争至心腹之地。
陆太虚越下越惊,龙归棋路不依常规,不仿奕理,算计精准,虚实莫测,死中觅活的险招更是层出不穷。当此以输赢论生死之时,这道人却能如此镇静,屡施妙手,数次将自己苦心而建的些微优势毁掉。难道胜负生死,当真不萦其心?六官性命,当真便如草芥?
陆太虚心系赌约,一时只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时又想以二敌一,本该摧枯拉朽,一举破敌才是。弈棋最重平心静气,若一味执着胜负,便多有滞涩。他六岁习棋,十二岁略有小成,弱冠之年便杀得江南道上无人能敌。近年虽有生疏,也自胜龙归一筹,但他始终心下难静,渐处下风。
不知不觉间,对弈已个把时辰。象棋杀得极为惨烈,堪堪已至残局。简清尚余七子,老帅列四路宫顶,双相居一三路,单仕、单车沉底,车隐于老帅伞翼之下,此外另有一马骑河,边兵未动。龙归却仅余二子,单车五路巡河,与老将连成一线。简清子力虽然占优,但龙归平车一步便可催杀,已是图穷匕见之境。
甘思远注目棋秤,眉头紧锁。依他看来,黑方已然胜定,红方再无回旋余地。他素知简清棋力高超,今日却因轻敌之故,为对手连兑数子。他却一心求胜,见对方渐将要冲抢占,不由紧张起来。待要反击之时,却因酒劲上头,接连失误。龙归面上狂妄,出招却自始而终沉稳老辣,既不冒进,亦不乱神,一来二去,终酿此境。
甘思远心念电转,连想对策:“边兵远水难解近渴,眼下虽可凭一马暂阻单车绝杀之势,但无异困兽犹斗,连续叫将亦是不可……”
诸雄亦已察觉,目不转睛盯着棋秤,一时之间,满厅寂静如死,唯听怦怦心跳之声。
围棋那厢,双方业已各下百余子,杀得难分难解。数条黑白大龙交错纠结,龙盘虎踞。此时龙归忽施鬼手,将黑棋突入中腹的一块孤棋从中挖断。陆太虚登陷困境,眼见敌人棋筋逃脱,自己两块黑棋俱陷重围,棋势岌岌可危。须臾之间,见他额头汗粒如豆,一滴滴落在棋枰之上。诸人揪心不已,更不敢让他得知简清窘境,生怕他心神激荡之下,再负一局。
龙归盘算胜局已定,心下已宽,又见简清迟迟不言,便道:“简法王困兽之斗,又有何益?”
简清沉默良久,怅然一叹:“此局委实难胜……”
诸人面色陡变,却听他又道:“不过道长欲胜欲和?”
龙归一怔,傲然笑道:“你若有回天之术,贫道自当认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