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钦霜独坐船头,心中茫然,一任风雨渐厉,打透衣衫。他举目望天,怔怔出神,夜幕如墨,乌云翻滚,黑沉沉不见一丝光亮。雨水流过面庞,化作点点泪珠,他心中情愫一如苍穹,波澜跌宕,晦暗莫名。自觉那时闻听婉儿死讯,心也不及眼下这般沉痛。
倏尔银光乍现,一道闪电劈头而过,他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那老汉的声音飘入耳中:“衣裳都打湿了,可怎生是好?”
凌钦霜叹了口气,转进舱来。他受伤之时,已换了一身青衫,见先前那套商贾衣饰置于榻上,便取来道:“虽然大了些,老爷子如不嫌弃,便给孩子换上吧。”老汉接了,不住称谢。
那女孩忽而问道:“你哭了?”凌钦霜脸上一红,道:“没、没有。”那女孩道:“说谎,眼睛都红了。”食指刮了刮脏兮兮的小脸,笑道:“不羞不羞。”那老汉道:“翎儿!”那女孩吐了吐舌头,摆手道:“快出去出去。”凌钦霜自无心与她计较,取了顶斗笠,重回船头。
不一时,那老汉掀帘拉凌钦霜回舱,不住称歉。只见那女孩的褂子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甚是滑稽。又见她一张小脸粉嫩,眉间透着一丝既似顽皮、又似讥讽的笑意。凌钦霜见这神情似曾相识,不由多看了几眼。又见那老汉湿衣在身,便点了炉灶,道:“老爷子烤烤火吧。”将火燎得旺些,又去栉风沐雨了。俄而,那祖孙俩似乎争执了起来,他自懒得去听。
过了半晌,那老汉又出来道:“咱们在内烤火,孩子你在外淋雨,却叫老朽说什么好?”好歹将凌钦霜劝入。
那女孩缩在炉旁,却已换了一身装束。着一袭粉色金边罗裙,腰系彩凤软带,鬓插镶翠玉钗,双腕各一只翡翠玉镯,水晶耳坠亦银光闪闪,由上而下,俱是华贵难言。凌钦霜微觉吃惊,却见她将一块炊饼随手丢开,蹙眉道:“这也能吃么?”
那老汉拾起来,见那炊饼已为雨水泡烂,叹道:“流落在外,不比家里,莫使性子了。”
那女孩双手乱挥,叫道:“不依不依,翎儿不依,我要玉凤羹、雪渗茶、素八珍、六合汤……”
那老汉道:“别再闹了,却哪里找这些去,你要不吃,便早些睡吧。”
那女孩在外公怀里连连打滚,任百般哄劝,只是不依。凌钦霜思及晚间蓝星影买了食物,钓了鱼,当下便请老汉下厨。哪知那老汉竟是不会,凌钦霜无奈,只好就着炉火烤了饼,煎了鱼,在舱中小几开了饭。他本粗懂厨艺,鱼只煎得外焦里烂,色香俱无。
那老汉却是称谢不迭,给那女孩喂食。那女孩仍不肯吃,口里念叨的全是山珍海味。
老汉道:“你再闹,外公可不管你了!”
女孩叫道:“谁要你管了!都是你骗我出来,却要我饿肚子!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说着呜呜哭了起来。
凌钦霜见那老汉身子颤抖,既因无奈,显也饿得紧了,便道:“老爷子,你先将就吃吧,我来喂她。”
女孩哭道:“你做得不好,我不要吃!”
凌钦霜道:“小姑娘,你不吃,外公又怎吃得下?”
女孩道:“他爱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