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结束,各人纷纷散去。杨解放向自己的住处走去,想要将今天的提议写成正式的文件,并完善一些细节。这些事本来是孔师爷在做,现在可不敢指望孔师爷来做这些事情。
半路上,高蕙兰追了上来,一脸担忧地说道:“你真有把握?这些人可是一群饿狼,喂饱一次容易;可你如此承诺,但凡有一次喂不饱,可是要出大事的?”杨解放笑道:“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放心吧!我心中有数。”听他这么说,高蕙兰似乎放心了不少,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布袋,说道:“山上龙蛇混杂,到底谁靠得住谁靠不住?谁也无法保证。你自己要小心着点,这个留给你防身。”说着将布袋交给了杨解放。杨解放掂量了一下,感觉沉甸甸的,打开一瞧,竟是一盒子弹和两个弹夹。他分配到了一把毛瑟手枪,只是没有子弹,这下算是配齐了。高蕙兰不忘提醒道:“你仔细藏好,不要让人看到了。”杨解放笑道:“谢谢了。这要是谁敢赌我的枪里没有子弹,保准给他开个眼。”高蕙兰叹了口气,说道:“我倒是希望一切顺利,用不上这些子弹。”
杨解放把子弹收起来,说道:“下午来听我的讲课吧!”高蕙兰点头应道:“好。你好好准备一下,我先走了。”说完转身走了。杨解放回到住处,先把手枪装满子弹,又把两个弹夹压满子弹以便装填。然后收好枪,将上午的提议整理成文。他在聚义厅的讲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山寨,在午饭之前众好汉都知道了,三三两两地私下议论。
午饭之后,杨解放前世养成的习惯,总要午休一会,然后才来到饭堂。饭堂里坐满了人,姜小珺早已经在那里领着大家读书了。高蕙兰也坐在一旁,却没有认真听课,时不时左右瞧瞧。杨解放刚进入饭堂,便被她看到了,笑着招了招手。杨解放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却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前面的姜小珺。
姜小珺如同一个小学老师一般,用她那清脆响亮的声音领着大家读了几遍《狂人日记》第三篇;然后就细细讲述文中每句话的含义,以及每个词语的用法。还别说,这丫头很有耐心,讲得很仔细,真有当小学老师的天赋。有些原本没有写字本和铅笔的人,包括曹老八和陡山村八人,已经由侯飞代发了,一边跟着朗读,一边抄写着黑板上的字。
杨解放来的时候,姜小珺的讲课已经接近了尾声。她将第三篇讲完,然后说道:“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了,明天我们开始讲第四篇。”她瞟了一眼杨解放,然后坐到了侴姑的旁边,捧起一杯茶,猛灌了一口。
杨解放笑了笑,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下站了起来,说道:“鲁迅先生说得好啊!这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我们不想被人吃,也不想我们的亲人被人吃;所以,我们选择拿起了武器。各位兄弟,当我们拿起枪的那一刻,就要作好打仗的准备。打仗从来不是小事,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孙子兵法》开篇第一句就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意思就是说,打仗关乎国家的生死存亡,必须要慎重。可仗要怎么打呢?《孙子兵法》又说:兵者,诡道也。就是说打仗必须要用到谋略。”说到这里,便停顿了下来,拿起一块破布,将黑板上的字全部擦掉。也让众人消化一下他这几句话的意思。一帮文盲汉,连算法都不会,哪懂得什么兵法?高蕙兰和姜小珺却是眼睛一亮,心道:想不到这家伙还懂得兵法啊!
杨解放擦完黑板,拿起了一支粉笔,回头说道:“如何运用谋略打胜仗?就是我接下来一段日子要给大家讲的内容。今天就讲第一种打法:游击战。”转身将“游击战”三个字写在了黑板上,回身又道,“什么叫游击战?概括起来就十六个字: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简单点说就是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唰唰唰”把这十六个字写在了黑板上。众人不明其意,却把这些字都抄写了下来。
杨解放说道:“这十六个字简单易懂,一看就明白,真要运用好就没那么容易了。我接下来就拿我们这次的实际战例来讲解。我们这次的经历,侯飞昨天已经讲过一遍了,过程我就不重复了。我今天要讲的就是,站在一个指挥员的角度,这仗该怎么打?各位兄弟也可以自己思索一下,换成是你来指挥,你会怎么打?”稍微停顿了一会,扫视了一下全场,继续说道,“我们第一次在青龙河桥设伏,敌人完全没有防备,本来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因为我们自身的原因,这一仗没有打好!我这里没有要指责谁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山上的兄弟平时不摸枪,也没有经过系统的军事训练,一旦打起仗来,也就那么个情况了。巧得是敌人也强不了多少,所以我们才能快速撤离。可是这种撤离是一种溃败,不叫敌进我退;敌进我退是在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有组织有计划地后退。大家都听好了,这种有计划的撤退,就是为了更好的打击敌人。相比之下,我们的第二次伏击战打得还算可以,打伤了对方七八个人。但是,敌人依然有一百六十多人,人家的零头都比我们的人数多。我们接下来又是怎么做的呢?侯飞昨天顺带嘴的讲了几句,但是不够具体。赵长明,你来跟大家讲一下,我们当时是怎么撤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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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明被点了名,只得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说道:“我……我说不好。”杨解放鼓励道:“你只管大胆地说,说不好难道还说不坏吗?你就往坏了说。”众人被逗得一乐,赵长明感觉没那么紧张了,说道:“当时官兵们都追了过来,杨统领留我们一个小队断后,还教了我一个牵牛的法子。不能让这些官兵追得太近,追近了就打;也不能让这些官兵追丢了,要是他们不追,就掉头回来打。总之,就是像牵牛一般,牵着官兵们的鼻子,让他们按照我们的路线跑,最后牵出一小队官兵带进了我们的埋伏圈。”
杨解放赞道:“讲得好!”立刻带头鼓掌,众人无不跟着鼓掌。其实很多人没真正听明白,不懂得其中奥妙。等到掌声停止,杨解放说道:“大家都听到了,让敌人按照我们的路线、我们的节奏进攻,我们边打边撤、牢牢地掌握住战场主动权,这才叫敌进我退。大家看,敌人的目的是去羊儿山或者大夼集。我们在路上设伏,不是想着一下子把敌人全部干掉,毕竟我们的人数不如官兵,可谓敌强我弱。在这种情况下,我设想了官兵们可能会出现的反应。首先,他们可能会不理会我们,继续行军。虽然这种几率很小,但还是有这种可能的。如果他们不理会我们,而是继续向目标地点行军;那我会继续在路上设伏。这一路上全是山路,适合打埋伏的地方多得很。每次干掉他七八人,多埋伏几次,那也能干掉他好几十人。这就叫集小胜为大胜,保管打得他们哭爹喊娘。”众人听了无不拍手叫好。
杨解放顿了顿,接着说道:“另一种情况就是,他们会来追击我们。按照常理来说,他们比我们强,被我们打了伏击,又有人员伤亡,肯定会来追击我们。事实上,官兵们都追了上来。在当时,我也设想了两种情况,一种是敌人的全部人马追击我们;另一种情况是敌人只派出少部分人来追击我们。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敌人追过来的人数肯定不会比我们的人数少,依然是敌强我弱的局面。敌人追上来了,怎么办呢?我的应对措施就是:敌进我退。我们用一个小队当诱饵,牵着敌人的鼻子,按照我们的路线、我们的节奏在山里面打转转。敌人跑累了,自然会进一步分兵;即使他们不想分兵,也会因为有人掉队而使追击的官兵人数减少、力量减弱。而我要做的就是让追击的敌人持续减少,直到他们的力量比我们的弱,让局部形成敌弱我强的局面。这一点大家能理解吗?”绝大部分人还是能跟得上节奏的,基本上能听明白。
杨解放环顾了一下四周,接着说道:“事实正如我所料,官兵们最后只有一个分队在继续追击我们留下来断后的那个小队。中途,官兵也想过放弃追击,掉头回去,但是被我们打了几次反击之后,他们也恼火了,最后打定了主意要追上我们。这就给我们创造了一个机会,一个打败他们的机会。追上来的是一个手枪分队,满编有四十多人。可我们有六十多人啊,六十人打四十人,还是有把握的。于是,我让赵长明将这一个分队的官兵引进了我们的埋伏圈。有心算无心,人多打人少,结果自然打了个胜仗,几乎全歼了这个分队,缴获了二十八支手枪。”众人又是一阵欢呼叫好。
龙队统领李毅超突然站起来开口问道:“如果敌人始终不分兵呢?”杨解放赞道:“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大家都参加了晨跑,十里地跑下来,没有人不累吧?那要是连续跑个四五十里呢?累不累?敌人不分兵,我就化整为零,一个小队一个小队地轮流去诱敌,跟敌人周旋。等到敌人累得不行了,人数再多也只是一群软脚虾,还怕干不赢他?这就叫敌疲我打!”李毅超又道:“敌人也可以轮流休息,分队追击啊!”杨解放笑道:“这不就是分兵么?正是我想要的。”李毅超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无言地坐了下来。
杨解放接着说道:“敌驻我扰,就是指敌人在行军途中或者打仗间隙,中途临时驻扎之时,我们对敌人的临时驻地进行的袭扰作战。敌驻我扰的目的不是要给敌人造成多大的伤亡,而是从心理上打击敌人。通过不断地袭扰,打破敌人的心理防线;使敌人疲惫不堪、自乱阵脚,从而改变原有的作战部署。我们再从中寻找到敌人的弱点,进而发动攻击。”这话一出,众人基本上一脸茫然,没几个听懂的。
杨解放无奈,还是得拿实例来讲解:“那一天,我们前后打了三次伏击,一次比一次打得好,一共打死打伤三十多名官兵,极大地削弱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可敌人的人数依然比我们多得多,敌强我弱的态势还没有改变。当天晚上,敌人选择在陡山村过夜。可我们能让他们安心睡觉吗?能让他们吃饱喝足、养足了精神来打我们吗?当然不能,所以我们才要对敌人进行袭扰。刚才说了,我们目的就是让敌人睡不好,还总是担心我们会打进去,让他们担心在睡梦中丢了性命。白天已经很累了,晚上再睡不好,第二天还能有精神?或许有人会说他身体好,一两个晚上不睡觉也没事;可是要持续了三四天、五六天或者更长时间呢?就算是铁打的,也有垮掉的一天。这就是敌驻我扰的意义。现在大家听明白了?”众人这会算是听明白了。
杨解放继续说道:“我们采取敌进我退、敌驻我扰的战术方针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分散敌人的兵力,把敌人拖累拖垮。当敌人兵力分散、疲惫不堪的时候,就是我们痛下杀手的时候了。常言道,趁你病要你命。一个身强体壮的人我干不过,当他全身无力的时候,还会干不过他?这就叫敌疲我打。至于敌退我追就很好理解了。敌人都怕了,要逃跑了,我们当然要追过去,痛打落水狗。在第二次青龙河桥伏击战之后,就是在追击敌人的过程中缴获了大量的枪支。大家再看游击战这十六字方针,是不是有了不同的认知和理解?”众人看着黑板上的字,仔细揣摩着,还真有些领悟。
议事结束,各人纷纷散去。杨解放向自己的住处走去,想要将今天的提议写成正式的文件,并完善一些细节。这些事本来是孔师爷在做,现在可不敢指望孔师爷来做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