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物资与军火的装甲车平稳而又坚定地行驶在略显拥挤的烂泥地上,道路两旁千篇一律的棚屋风景随着车辆前进缓缓移动着,发动机躁动的轰鸣声响彻寂静的夜空,滚滚向前的履带卷起一团团泥浆四散飞溅,两条深陷泥土的履带痕迹随着车辆前进不断延伸。
如果是装满物资的运载多轮卡车驶入这样的环境里,恐怕轮胎早就深陷烂泥难以自拔了,但是这辆装甲车的设计者显然是出于克服多种地形障碍的考虑,才会将这辆车的轮胎设计成多轮履带式,让它哪怕在满是积雪烂泥又或是沙漠的环境中行驶也不至于陷入其中难以前进。
不过这条路还是太窄了点,虽然对于行人而言这条主干道已经算是比较宽敞了,足够六七人并排通行,但对于这辆体量庞大的装甲履带车也只是够它堪堪挤在这条道路上行驶,几乎是擦着路两旁的棚屋前进,别说掉头了,就连直角转弯恐怕都显得有些艰难。
车厢两旁装甲上一道道白色的划痕,显然就是车辆转弯时剐蹭留下的痕迹。
温暖如春的车厢中,老范控制着方向盘开着车,而鲁长庚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控制面板上。
控制面板上正显示着几个分割成正方形的车载监控画面,分别播放着装甲车各个角度拍摄到的画面,车顶、车侧、车头、车尾乃至彻底都放置了车载监控,真正做到无死角分布,将周围环境的变化巨细无遗地呈现在鲁长庚眼前。
战斗的痕迹到处都是,闪光弹、震撼弹、还有陷在泥里面的弹壳,看样子在和我们分别后连殳经过了一场苦战,他几乎用尽所有弹药来对付追逐他的敌人,但是从杂乱无章的脚印可以看出,追逐他的敌人实在太多了他紧盯着控制画面眉头紧锁分析着,试图用自己找到的线索还原当时的情况,紧接着他像是发现什么一样突然瞪大了双眼,然后赶紧拍拍身边的同伴喊道,老范,停车!停车!
缓缓前进的车辆在老范的控制下很快就停了下来,接着鲁长庚直接拉开了车门,蹲在了车前的烂泥旁。
怎么回事?老范这时也从装甲车上爬了下来,发现什么了吗?在这里停下来可不妙,如果一直追着我们的那队感染者趁这个时候追上来发起偷袭的话,恐怕我们会来不及转移。
连殳可能被抓了谁知鲁长庚语出惊人直接把老范吓了一跳:什么?你确定吗?
我不是太确定,只是他最后选择在这个没有什么棚屋的广场战斗,说明他恐怕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他眉头紧锁表情也显得有些犹疑,可他还是抬手指了指前面,而且你看这些脚印。
老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那是一片杂乱无章的脚印,那片烂泥地在车灯的照耀下白的让人感觉有些刺眼,但是强光的亮度也让他们能够发现更多东西,许多容易因为环境黑暗而忽略的细节在强光照耀下变得越发清晰。
纤毫毕现。
下面隐藏着拖曳的痕迹。鲁长庚补充道。
老范仔细看去,果然发现那些脚印下面隐约能看得出有拖曳重物的痕迹,如果不是有车灯提供强照明,这点细节恐怕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
可这个不能说明什么吧他嘟哝道,不过就在这么说的时候,他发现烂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着光。
不对,那不是发光。
而是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他马上反应过来,而鲁长庚似乎也同时发现了烂泥中的反光点,两人几乎同时向那片烂泥伸出手,鲁长庚伸手将表面上的烂泥轻轻抹开,露出了烂泥下留有些许划痕的屏幕,而老范则把那玩意儿从泥里一鼓作气抽了出来。
接着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那是联络装置。
不用说,肯定是连殳的。
毕竟机关配备的联络装置恐怕翻遍整个夜之城,也再也找不出第四个了,而且这个联络装置还是专门为了这才行动配备的最新款。
巴掌大小的联络装置屏幕上已经布满了泥沙摩擦留下的划痕,屏幕也碎了一块,露出了蛛网状的裂纹,也不知道是掉落在地摔碎的还是被踩成这样的,老范拿在手里捣鼓了几下,碎裂的屏幕就重新亮了起来,露出了他们熟悉的操作界面。
电量不多了,应该是逃亡时掉在地上了吧?老范检查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后就将联络装置丢了过去,啧,有开机锁
以连殳的性格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掉在这里,如果再算上精神污染带来的理性效果,他更不可能因为惊慌失措把东西掉在这里了鲁长庚表情阴沉接住满是划痕和裂纹的联络装置,轻车熟路解了锁,刚准备看看对方在装置里留下了什么东西,结果手指刚一点在联络装置上就看到有个AuoRun的文件随着解锁自动展开运行,紧接着整个屏幕都黑了下来。
长庚,等你看到这条信息时,想必你已经从城外折返回市区了吧?
连殳平稳、机械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声音从联络装置中缓缓传出。
同时也意味着我没能及时脱困,你才会转回市区来找到我留下的联络装置,读到这条消息。
如果你是抱着救我的心态折返回来的,我奉劝你尽早放弃这个念头,你来晚了,立刻离开这座城市,不要回头走得越远越好,而且你救不了我的,我也不需要你来搭救
听到这里老范眉头紧锁张口正准备说什么,结果鲁长庚马上打了个手势让他噤声,安安静静听对方留下了什么口信。
这是我经过理性思考得出的结论
又在放什么屁听到这里,老范已经非常不悦地低骂了一声,然而鲁长庚却想理解了一切般叹了口气:他那时候原来是故意这么说的
什么意思?老范疑问道。
他早就意识到我们带着两个伤员不可能逃掉了。鲁长庚的眉毛已经仅仅纠缠在了一起,精神污染会让他的思维模式越来越倾向理性,我执意要救润土他们时,他就已经在权衡思考怎么脱困了,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
牺牲一个,救下四个。
仿佛是为了接上鲁长庚的话一样,联络装置中传来了连殳平稳的声音。
那个状态下,想要所有人一起逃离这里,最后只可能是所有人被感染者军团追上,一起跑是没有活路的,所以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长庚有任务在身是这次夜半球探索的核心,同时也是决计不能牺牲的人。
听着联络装置中传出的声音,鲁长庚神情有些落寞。
而老范是三人中唯一具备急救知识,懂得怎么治病救人的,一旦回到车边就能依靠留在车上的物资装备对伤员紧急救治,所以也不能牺牲和舍弃。
老范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有些惊讶,有些狐疑,有些费解,但更多的还是惭愧。
他还记得之前是他觉得连殳不可信任,甚至随时可能把他也当棋子给牺牲掉,所以主动脱离将对方一个人丢在了这里,可没想到对方想得比他还要更深一层,甚至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牺牲他,这不禁让他感觉有些无所适从。
如此一来答案就很简单了,需要牺牲的人就是我了,也只能是我。
连殳的声音还是如此平缓,让人听不出像是准备将自己送上死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