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倩哑声吐话,“你明明说的是,你父亲不会放过我。”
她垫在膝盖上的脑袋微转,看向站在门口的余怀周。
今儿是艳阳天。
午后的阳光很烈,把余怀周的影子拉长到了极点。
赵晓倩看不清他的脸。
她不看了,下巴重新磕上膝盖,“是这么说比全城的人没一个会放过我,比较好听和合理吗?”
余怀周的手从门把上垂下,抬脚朝前,垂眸看她许久。
“走吧。”余怀周伸手,声音沙哑,“我们回家。”
赵晓倩喃喃,“回家?”
她脸埋进膝盖,圈抱着腿的手寸寸收紧,紧到极致后蓦地朗声笑了出来。
“余怀周。”赵晓倩声音发闷,“你什么时候死。”
她蓦地抬头,被吓出的眼泪瞬间布满脸颊,“这座入魔的城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
她的嘴被手掌捂住了。
余怀周嘘了一声。
他眼眶因为赵晓倩不断下落的眼泪,突然红透了,“嘘。”
“别说了。”余怀周小声哄,“别说了。”
赵晓倩没说了。
起身和余怀周出去。
到门口在余怀周给她脑袋上罩一个看不清路的面罩时没躲。
盛大的来,悄无声息的离开。
赵晓倩的精神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
食欲还好,但养起来的肉消失了。
而且不住那房间了。
搬去了巨大空旷的书房。
白天睡觉。
晚上趴在铺好的厚厚床榻上写写画画。
随后揉成一团纸,丢满了地面。
晚上丢了整片地,早上菲佣来前,那些纸团变成了片片碎片,拼凑不出来一个完整的字眼。
不能为外人道的大逆不道碎语,被悄无声息的毁尸灭迹。
赵晓倩这晚在门开后睁眼看上空漆黑的天花板,“城破的那天,信仰崩塌,这座城的人会自杀吗?”
余怀周没说话。
捡起赵晓倩丢在地面的纸团开始撕,仔细又小心的撕成很小的一片片。
赵晓倩和他说话,但更像是自言自语,“我觉得会,因为他们把你和秀莲当成神明。”
“余怀周。”赵晓倩从躺着变成趴着,“你妈也这样我能理解,她该是和秀莲一样,从小被培养成家主夫人。但你爸为什么也会这样,他不是上一任家主吗?”
“他为什么能这么快的进入状态?”
余怀周撕纸团的手指顿了一瞬,还是没回答。
赵晓倩告诉自己答案,“因为他想活,想活就只能转移责任,把担子全压你身上。”
赵晓倩幸灾乐祸,“你真悲哀。”
她恶毒到极点:“老婆不像老婆,妈不像妈,从前能站在前面帮你担责的爸在你十八岁成年后直接甩锅不干,变成个窝囊废,和整座城的鬼魂一样,揪着你的耳朵暗搓搓的告诉你,你是我的神明,你要保护我的命,如果我死了,怪你,只怪你。”
“可他明明比谁都清楚,要打仗了,这座城没活路了。”赵晓倩冷笑点评,“怪不得你说你是个孤儿,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人爱你。”
“闭嘴。”
赵晓倩没闭嘴,手垫着下巴翘起脚晃了晃,越说越恶毒,“我知道为什么你的称谓不是城主,而是家主了。因为城主有推诿责任的空间,但家主不能有,家散了,全是一家之主的责任,余怀周……如果我是你的话,与其活着,不如现在就从城墙上跳下去……”
余怀周扭过头,声音发沉,“我让你闭嘴!”
赵晓倩眼泪下来了,“我想回家。”
她唇角往下弯,哽咽着说实话,“我撑不下去了。”
赵晓倩动了出去打听消息的心思,还很强很强。
没人愿意没有期限的就这么等待下去。
也没人能耐得住性子。
那晚余怀周说——有时候不动比动要好活的多。
她犹豫了。
余怀周带她来,关起来。
摆明了是想让她就在这里陪他。
报复也好,爱情也罢,恶心人的替身梗也行。
他很想她好好的,健康的在这里待下去。
那么该听他的。
赵晓倩没听。
被吓到了。
她起初以为那些人对她下跪是因为她‘二夫人’的名讳。
瞧见因为秀莲倒,乌泱泱下跪的一群人。
才惊觉。
不是。
他们跪的是秀莲派来接她的轿撵。
这座城里的人将家主和当家主母视作神明。
神圣不可侵犯的同时,在他们身上寄托了全部的希翼。
所以才会只是她一倒,一众人生理性跪拜,无数枪支对着她的脑袋。
如果不是余怀周在下一秒出现了,哪怕是没想开口的秀莲开口了。
赵晓倩笃定,也阻挡不了他们对她开枪。
她会因为冒犯这座城的神明,被就地即刻处决,再也不可能回到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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