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面女官痛处暴露,怒上加怒,张口咆哮,较之虎豹豺狼尤为狰狞惊悚,配以一头散乱长发,活像一只怨气冲天的厉鬼。自丁绍铭起,见者无不浑身发毛、短暂愣神。遮面女官趁机反扑,杀招迭出,连取数人性命,夺过三把钢刀。手不沾刀,以气驭刀,好似赋予了三把钢刀灵识一般,交相绕身飞舞,引出呼呼风声,编制成一张攻守兼具的刀网,攻有开山之势,守如铜墙铁壁,一时间无人能进到她身周一丈之内。但她很清楚,刀网固然威力巨大,却极耗内力,身轻体健时都难以持久,遑论重伤之下。
另一边黄绾的处境同样不容乐观,垕、圳二人占据了他的双手,只能凭借腿上功夫与敌周旋。王守仁于文是一代圣贤,于武是冠世巨匠,于兵是军事大家。在他一众嫡传弟子之中,论武当属黄绾为最。纵然只有一双腿,其所展现出的战力依然惊人。
前踢、侧踢、后踢、下劈、勾踢、推踢、扫踢、后旋踢、连环飞踢……客观困境逼出了最强的黄绾,脚不沾地足足踢出上百记,布鞋报废赤足通红,用一双腿生生踢开了数十精英卫士的包围圈。其腿法变化之精妙、种类之繁多、力度之拿捏、角度之切入、招式之形神……堪为实战腿法之范本。
围势一破,黄绾即携俩稚子向东蹿去,破窗声与火铳声、箭风声、刀风声几乎同时响起。严守在外的众卫士等得就是这一刻,打了黄绾一个措手不及,一粒钢珠贴着太阳穴划过,灰发一溜枯焦,留下一片火辣。另有一粒钢珠正中朱载圳左腿,鲜血飙溅,叫声惨绝。黄绾被迫退回殿内,一滞一退,重新陷入困局。一面顽抗,消弭杀招,一面环顾,寻找破口,无意瞥见操纵刀网的遮面女官,暗暗吃惊:“百家争鸣、翱翔九天!这……”就这么稍一分神,臂膀、腿脚、背脊接连中招,飞跌而出。
眼看着朱载垕的门面就要撞上书案下的基座尖角,黄绾急中转臂,移开朱载垕门面,用自己的胸口直面玉石铺就的基座尖角。虽有左膝硬顶基座侧面,将石板撞陷数寸,分担了数百斤力,但胸口受力仍是不轻,痛入骨髓。凉气倒吸未半,后续攻势铺天盖地笼身而来,黄绾以己身护俩稚子,贴地翻滚,狼狈至极。这一幕,堂堂儒士仿佛变成了一名市井老叟,被一群恶汉无情围殴。
截击黄锦的两位蒙面高手正是风萧和水寒,二人耳闻对方问话,心下咯噔,面上依旧保持凌厉密集的攻势。黑剑横天,白剑破空,交相辉映,气象雄浑。
“黑剑无锋,无锋生风,风者八风也,是谓‘黑风八化’;白剑如蛇,一剑二劲,亦刚亦柔,是谓‘寒冰绕指’!”黄锦一语道破对方功法来历,见对方不为所动,依旧闷声猛攻,续道:“算来风华、水波年岁早已过百,多半不在世了,想必二位应是风水传人。”说话间,拳掌变换,辅以拂尘,伺机寻求脱身机会。
风、水二人洞悉其意图,身形倏分,前者转动黑剑,八风交织,从雉堞上卷下二八一十六块墙垛子;后者抖动白剑,刚劲如冰,柔劲如蛇,从雉堞上削下四四一十六块墙垛子。
黄锦眼见三十六块墙垛子笼身砸落,当即力灌拂尘,根根如发柔丝齐齐绷直,形如毛笔,硬过精铁,横扫竖劈斜挑,但有触及,裹挟劲力的墙垛子一一化作齑粉。
风萧惊道:“无为掌、无修证自在杖法……”水寒惊道:“破邪拳、巍巍不动泰山深根功……”二人攻势再变,八风二劲相辅相成,形成一张无形大网,铺天盖地,疏而不漏。
黄锦负伤蒙恩入兴献王府,用了整整十年时间彻底摆正了心态,而今直面两大高手的联手强攻,终于逼出了他沉寂多年的热血。爆喝一声,拂尘戟张,对空狂舞,席卷八方。
风、水二人齐口惊呼:“无极大法!”
拱卫正阳门的一众兵士终于回过神,纷纷呼喝着加入战圈,缉拿凶徒。不想距战圈尚有丈余距离,就被无匹劲气狠狠撞开,身如断线风筝远远飞跌出去,轻则呕血重伤,重则当场毙命。前后共计上百人亲身示范后,无人再敢近前。近击不得,那便远攻,弯弓搭箭,架起火铳,又怕伤及黄锦,凝而不发。
罡风鼓荡中三道人影穿梭于城楼、瓮城、箭楼、雉堞之间,所到之处,兵士避让,楼台破败,地动墙摇。
兵士们全都扛过刀见过血,兵龄较长者更是亲历过战场,于杀伐一道也算有些见识。但像这种一剑一道沟槽、一拳一个深坑的惊世大战,在他们看来完全就是神仙打架,在此之前,莫说见便是听都未曾听过,一个个目眩神迷、瞠目结舌。
“白衣人不是刺客!”置身于龙争虎斗中的陆炳脑中蓦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于是试着将攻击重点转移到黑袍人身上。一直寻求脱身的白袍人压力骤减,但这一次他并未急着跳出战圈,而是合陆炳之力将攻击矛头转向黑袍人。后者一敌二,身陷泥潭,节节败退。白袍人攻势再变,倏分为二,奇变获奇效,趁势抽身疾退。
眼见白袍人抽身成功,黑袍人不阻拦不追击不逗留,同陆炳对了一掌后,借力向东南方飞遁而去。
为破僵局,陆炳兵行险招,怀揣忐忑闪入乾清宫,却不见朱厚熜其人。仅是一瞥,一切情状尽收眼底:曹端妃蜷缩在血迹斑斑的龙榻上瑟瑟发抖;原在卧房外的众宫娥此刻伏跪在龙榻周围,身上散发着浓浓的尿骚味;多出了一个一脸难以置信的朱福婵;一道白影驮着一道黄影向北遁去。
事态紧急,无暇他顾,跟着疾速向北追去。
左侧整张面皮被削去一层,尤以嘴角边为最,半边磨牙全部外露,可见口腔内部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