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的时候,江城举城而动,倒不是全是因为侯家的家大业大,而是侯老太爷为人很宽仁。江城大大小小的住户都或多或少的得到过侯老太爷的帮助,以往过年前,侯老太爷经常是让章有地在天没亮的时候驾着马车,到一些穷人家,悄悄地送上米和肉,用侯老太爷自己的话说,钱物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能够接济到其他人也是一种为后人积善的事。侯老太爷平日里看见这里路面坏了,那里的桥不照气了,只要看见,都会安排人去修路修桥的,所以在一般老百姓的眼中,侯老太爷就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子,外人倒是觉得老祖宗比较难伺候。老太爷的葬礼如此浓重也就情理之中的事了。
侯展作为长房长孙在灵柩最前面打着幡,一路上鞭炮声不断,路祭的人越来越多,侯展一家子孝子贤孙差点都成了磕头虫了。(路祭,只要有放鞭炮的,灵柩就要停下来,孝子贤孙们都要磕头还礼的)每当走过老太爷生前修理过桥时,鞭炮声更是连成一片。短短地十几里路,灵柩走了整整一天,直到天快黑了,这才加快速度,赶到墓地。天黑前,所有人终于赶回江城,跨过火堆,进到家中,这才没有耽误时辰。家中早已摆好了去秽酒,凡是来宾或者帮忙的,都坐下喝酒,侯家准备了白毛巾、寿碗等物。老太爷去世时七十有一,在当时也算是高寿了,也算是白喜事,结果,寿碗、毛巾一批批的都被哄抢一空。
侯展回来这两天几乎没合眼,加上这一整天的折腾,面对饭菜已经没有了胃口,就这样还要和父亲叔叔们一起敬酒,感谢来宾和帮忙的,到后来,侯展已经感觉腿不是自己的了,加之一直对爷爷的去世自己没能守在身边,还在和罗丝莉胡天海地地胡混,感到愧疚,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一时痰涌,顿时晕倒在座位上。
侯展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侯展只感觉喉头灼热难当,想喊人倒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兰子看见侯展睁开眼睛,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喂了侯展几口水后,侯展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一直躺倒了老太爷的头七才能起床。老祖宗不知来看了侯展多少回,看着大头孙子日渐消瘦,也心疼的不得了。老祖宗也快到了耄耋之年,对人的生老病死看得还是很明白的,老太爷的去世对她到没太大的打击,倒是侯展这样的状态,让老太太着实的着急了。兰子也着急上火了,几天下来,人也消瘦了不少,嘴角也起了泡,一家人都在为侯展担心。
大约过了一个月,侯展才渐渐恢复了。这天晚上,侯展被侯镇江叫到了前厅,一进大厅,看见了梁士达、姚玉,还有章有地都坐在了堂屋里。侯展赶忙给梁士达等人见礼。都落座后,梁士达对侯镇江说到:“老太爷已经过了四七了,还有2、3天就是五七,也不知道几位大姐准备了没有?”(一般情况下,老人去世后的五七由女儿做)侯镇江客气地答道:“家姐已经准备好了,老太爷突然这么一走,我们两家的婚事又要推迟三年了,实在是对不住兰子了。”梁士达一摆手,“大少爷,您别这么说,侯老太爷对我梁士达恩重如山,兰子为这受点苦也是应该的。”转身对侯展说道:“孩子,想开点,人老了,都有走出这一步,等断七了,你就和兰子回我那住几天,再说,侯老太爷一生宽仁厚道,也没受罪,安安静静地走,也算是一种福气。”侯展赶忙给梁士达和侯镇江跪了下来,想告诉他们那天在上海发生的事,梁士达一把拉起侯展,不许他往下说,只是说道小小年纪出门在外,已是很不容易,侯展不由得更加感激梁士达。
侯展没有去英国,尽管威廉校长多次来电报催促,甚至罗丝莉也写了几封信,侯展还是断然拒绝了,在侯展内心深处,爷爷去世有很大可能对他不端行为的警示。侯展在爷爷灵前立誓为爷爷守孝三年,兰子听后眼中一暗,但是也很清楚侯展的为人,知道这样的大户人家规矩会多些,好在侯展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只是觉得这个打小就是由自己带着的小男人渐渐地长大了。兰子在老太爷去世后,就搬进了老祖宗的屋里,老少两头照顾着,侯展也还是陪着老祖宗住在后院,老祖宗在不同的场合都说过,这个后院,就是给侯展和兰子准备的,将来她不在了,就留给他们俩,谁也别想搬进来。
侯展每日里早起练功,白天读书,下午就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玩耍,每逢清明、冬至、爷爷忌日,侯展都要到爷爷坟前烧香祭拜,恪尽一个孙子的孝道。和兰子在一起,也少了不少胡闹,对这个姐姐也更加的敬重,只是偶尔老祖宗会赶兰子回到侯展的屋里陪伴他,侯展也总是竭力克制自己,不敢太欺负兰子了。偶尔,侯展还会和兰子一起回黑山头小住几日。转眼,三年过去了,侯展这一日早早起来没有练功,而是让兰子帮着自己梳洗打扮完,一个人带着祭品来到了爷爷坟前,恭恭敬敬地叩首膜拜,烧了不少香火钱,这才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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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侯展没有急着给老祖宗问安,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屋里,喊来兰子,把自己身上的孝装都去掉,拿火烧掉后,换了身衣物,这才去给老祖宗问安。老祖宗还是老样子,精神抖擞,满头黑发,怎么看也不像快八十的人。看见侯展进来,呵呵一乐,喊过兰子,拉着兰子的手说:“丫头啊,你看看,这个大赖子终于去掉碍眼的东西了,你可以嫁给他了,赶紧,我还要看重孙子呢,哈哈……”说的兰子脸都红透了,撒腿就跑了出去。老祖宗很难得这么正色的对侯展说话,一板面孔,“五六子,你要快点啊,否则我真的看不到重孙子了。”侯展嘻嘻哈哈一乐,兜在老祖宗耳朵边大声喊道:“奶奶,你放心,一定给你弄个重孙子!”老祖宗这才面色一松,呵呵笑了起来,反过来指着侯展笑道:“你个大赖子,也不知道羞。”侯展心道,如果不是爷爷突然去世,说不定现在中英结合的重孙子都有了。想到这里,侯展不禁又想起罗丝莉,初尝人伦之乐的他还来不及回味,就匆忙赶回江城,这一回来,就是整整三年,也不知罗丝莉怎么样了,侯展觉得很对不起她。
没几天,侯镇江特意邀请了梁士达等人赶到采石镇,商定了兰子和侯展大喜的日子,把正日子定在了九月初十,几人又商量了细节,毕竟梁士达还是落草在黑山头上,姚玉眼睛一转,附在两人耳旁嘀咕几句,众人都拍案叫绝。
侯展没有去采石镇,而是闷在自己的屋里,他觉得自己娶兰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更觉得就这么结婚实在是对不住罗丝莉。他想在结婚前,一定要去趟上海。兰子看见侯展闷闷不乐地样子,也不知侯展心里想的什么,侯展就告诉她,想去一趟上海,看望一下威廉校长一家人,兰子也不觉得有异,倒是很赞同他这么做,心里更加觉得侯展有情有义,却不知他是去了却一桩心愿。
第六十一章 守孝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