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劳隋大人亲自相请,见笑了。”纪长云眸色淡冷地看着远处的峰顶,那是他已经近十年不曾靠近的地方。
崆峒山阵既开,一派师祖要体面入山,竟然要隋再华的接引,确实称得上“见笑”。
但任谁来看,老人本身都没什么好笑的。二十年之前,面对两强相争时他主动退位让步,如今被自己山门强硬排拒多年,依然沉默做着崆峒的支柱,肯在云琅传人抵达时撑起崆峒的脸面。
现下他一身净而发白的蓝衣,草鞋,苍发鹤斑,单剑以草绳系在腰间,身上全是久居山野的疏旷之气。
仙人台中记述他生性孤傲,如今其人确如一只老鹤。
“是我唐突。”隋再华稍微领先在前面,“本来不应打扰,但确实事变甚急,我想即便我不来,纪师得知情况后也会入山的。”
纪长云一点头:“实未想到剑主会被锁困山中——实话讲,我和天衢已经十年没有任何交流了,但我把掌门之位交给他,其实相信他向来能见大局。”
隋再华并无客套:“但我们现在认为他就是一切的主使。”
“还未联系到他吗?”纪长云遥望,目光似乎穿透眼前的山峰落在剑腹之山,“我偏于相信,事情是有些脱离了他的掌控。”
“正因我们相信柏掌门是能把事情看得很清楚的一个人。”隋再华有些漫不经心道,看向侧方的山瀑,水雷轰鸣,他们已离得极近了,“所以也认可他的能力。”
“挂天帘”确如一条当空垂下的白练,飞水、雷鸣,声势雄壮,两人从这下面经过,雷声极盛之时,话语也有一瞬的淹没。
纪长云停顿一下,再度张口:“天衢在在意的事情上,往往偏激——”
一切在一瞬间安静。
如有无数碰撞激荡同时发生,瀑布声势猛然暴涨,纪长云下意识转头,这天帘般的长瀑正被截断一瞬,飞溅的瀑水扑面而来。
其后一道庞然狰狞的影犹如蓄力而弹的蛇蟒,破开水幕直撞而来,在暴起的第一时刻,距离就已不足三丈!
长剑瞬间出鞘,纪长云面上惊色一霎便凝定为平静,数丈长的剑光如同从朝曦中生出,在刚刚显出形体的时候,穿瀑扑来的巨物就已被切为两半。
但没有血液鳞片,只有水流溃乱,它全由水构成,一剑之后速度不减,分往两侧掠去,一瞬间完成了合围。
这时刻在瀑后崖上的阵式才显出流光充溢的玄气,沉重的封锁陡然降临纪长云的身躯。
【螭吻负水】,大唐所传的高妙玄阵,以水玄压于阵中人之身,威力取决于阵师的调动和水系的规模。
如今两者显然尽在水平之上,纪长云手中长剑肉眼可见地一沉,下一刻他瞳孔骤缩,仿佛猛地反应过来,积年的玄气在身躯中霍然爆发,负血之中,封锁被炸开一瞬,他转身横剑而封。
一柄飒然的剑“叮”地抵上了剑身,其后是隋再华平漠的眸子。
纪长云不可置信地眯紧了眼,一双眸子死死盯住了他,隋再华手腕一拧,浩荡的剑气骤然从剑上生出,纪长云封剑乍然溃开。
隋再华一剑直入空门,身居高位之后,这位老人显然已极少出剑,唯在这一刻始知他从未放下剑道的修行,当年孤身单剑破案的冷锐也展露无遗。
一剑直入空门,纪长云提剑再拦,又被乍时破开,剑尖毒蛇般逼死咽喉。
猝然受封之中,纪长云几乎左支右绌,一口气始终提不上来,他咬牙凝目,鹤颜已化为怒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