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少年从来不使无目的的剑,但这样一个细微的空档,能拿来做什么呢?
裴液只求一进。
尚怀通在四生之时,攻防进退竭力齐备,六生时则只有暴烈的压迫。但于少年而言,四生六生仿佛没有任何区别,从踏上擂台开始,他就只有进。
此时,裴液从来没有遗忘《蝉雀剑》的剑意。
哪怕已拿到《黄翡翠》,知晓了玉翡二脉真正相系的高处,裴液也没将这门最初的“错剑”弃如敝履。
他记得清清楚楚,蝉部是七式轻剑,共有二十七处可做破绽。
雀部则是三式杀剑。
蝉雀之理本就内蕴于玉翡剑中,是一个主要的解剑方向。
此时,蝉剑在前,雀剑一掠而现。
尚怀通一剑斩向少年胸前,但颈上却先传来了锋锐入骨的寒意。
他骤然回头,却见身侧飘刺而来的长剑凭空一涨,已然生出一道锋利明亮的月牙!
【脱壳】——【断叶洄澜】!
这绝不是前面那些奇妙流畅的“变招”,俱是拙境之巅,境界压制之下,此时尚怀通可以从容处置少年的任何招式之变。
正如前面他一剑破掉那已足够突然的【断叶洄澜】与【清鸣】。
但现在这一变是内蕴于剑招之中,在撰剑人在撰剑之初就留下的隐秘接口,它甚至是两剑合为一剑,三尺之遥仿佛被凭空吞没,除了习者之外,无人可以预见这种变化!
【二火启命】斩上少年胸口之前,此剑会先一步贯穿他的脖子。
以攻为防是他刚刚失败过的方式,如今裴液为他展现了成功的方法。
尚怀通猛然回剑!
也就是从这里开始,战斗骤然进入了一种绷紧的险境。
因为太近了。
从逼喉开始,两人的距离就只有数尺,。
而此时,【脱壳】已然再次拉近了距离,随之而来的雀剑更是飞羽临树,作为捕食的一剑,必要迫上对方面目。
此时已近乎贴身厮杀。
一场搏斗,必然是张弛有度的,有攻有防,有进有退,有硬拼,也有奕招,如此,两个人之间的“空隙”才会不断伸缩张合。双方就如此你来我往地争抢着这场战斗的脉动,努力让其契合上自己的节奏,得之者则将军。
但在这一场上,自尚怀通六生实力倾泻无遗以来,没有出现过一次退与防。
两个人的眼睛都盯着对方,一冷怒一平漠,一者居于强位,心中隐怒,必要毫不留喘息之机地将对方摧枯拉朽;一者本应以避以防,承中觅机,然而却照样只是强硬直进,并且真的在三合之后,闯入了尚怀通身前三尺!
没有所谓张弛有度,如此对招的两人,就如同各自扯住弹簧的一端,丝毫不让地奋力牵扯,不停地绷紧着这一场战斗的主脉,挤压着这一回奕招的空档。
既近且烈,既穷且险,这样的战斗,已是悬崖、细索、利刃!
尚怀通分明感受到了局势的紧绷,但他面色冷峻地立于危崖细索之上,这一次回剑,依然没有做任何退让!
他当然不可能退让。
你的每一次穷心竭力的进攻,我破之只要一斩,但我的每一式攻剑,都压在你的命上!
仍是一式占据了巨大空档的攻剑。
【四火赋命】!
剑锋陡然化为四枚爆焰,只以一枚撞上了裴液迫颈而来的剑尖,【断叶洄澜】在这四分之一的力量之下瞬间歪斜。
而后剩余三枚,分别朝向一眼、一喉、一心。
裴液亲自将两人拉到了这样的距离,如今就要亲身承受这样骤然临身的至险至强。
以“火”与“命”命名的剑术,其危与暴自可想象,此时三剑几乎同时而至,几乎定死了少年的危局。
在这样的危如累卵之下,裴液身形霎时飘然一闪,竟然是再一次的【脱壳】!
只有见过剑经的翠羽师徒为这一剑张目惊神。
【脱壳】之精义在于“似”与“实”二字,敌手是先见“似”,后知“实”,用剑者则是先藏“实”,后扮“似”。
当对方被“似”所迷时,“实”也就释放了出来。
但裴液明明刚刚才释放过。
在【断叶洄澜】之前,他的上一招,分明就是【脱壳】。
所以少年不是连用两次,而是将两式【脱壳】接合成了一招,以前招之“实”为后招之“似”,这一招在他这里,变为了三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