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刻钟也并非选手要的时间,而是州衙硬性所需的、合并擂台的时间。
开比以来第一次,角落里的败者轮停下了,擂台被卸开拆分,并到了胜者擂上。
于是全场只有唯一一擂。
场下确实彻底清场,擂台南北两侧,分别只站着黑氅和青服。
作为决出神京武举资格的一场擂试,历届以来,最后一场都有着超出金秋武比本身的庄重。
在这三刻钟里,观众们从来没把注意力挪开,场上叽喳热烈的讨论也从未停止。
裴液刚刚的剑术当然令人赞叹无比,但当话题挪到决魁之赛时,大家又忍不住轻叹。
实际上,多数人还是觉得杨颜比裴液更有机会。
无他,四胜五是一回事,四胜六又是另一回事,而且要胜这样的强敌,总得有些绝技。杨颜的刀看起来可以和尚怀通碰一碰,而这位青服少年剑技自然无双,但毕竟没有那种足够高层次的武学,如何与六生意剑争锋?
但毕竟胜败已出,不知少年现在作何想法,总之他已提剑走上了擂台。
裴液的想法很简单。
他本来从没把尚怀通当成武比中的一环。
在他心里,武比是武比,除敌是除敌,后者只是一件记得一定要做的事情,前者才是他这些天一直心心念念好好准备的东西。
在大家忧虑的时候,翠羽这边一直安定和笑着安慰他们的,除了李蔚如外,还有裴液。
不过少年与老人的想法又有不同,当日捉月楼下,小猫的话裴液从未忘记。
尚怀通只是一个他要杀的人,从来不是什么沉重的强敌。
更谈不上对手。
在那日之后,他们有过好几次相遇——博望园里、观鹭台上,尚怀通屡屡朝他投来目光,但裴液从来没主动做些什么,一直显得很被动。
其实并非被动,只是无视。
他对此人,只感到厌恶。
厌恶的东西,一时无法除掉,但终将被除掉,因此裴液就先做其他的事情罢了。
他唯一为之紧张的时刻,就是张君雪非要亲身上擂决死的时候。
事情也就是从这里变得不一样了。
尚怀通在万人面前成就意剑,风头无两,鳌头独占,张君雪却被打落泥沼,险些伤残。
裴液看着女子肿胀得不成样子的手掌、前襟的血液、惨白的面容,怒火是从胸中猛地烧了起来。
在这种时候,他照着自己本来的打算,用自己准备许久的那一剑成功赢过了杨颜——即便确实全场惊赏,但他自己已实在不觉得开心了。
所以不痛快,就得让自己痛快。
裴液按住剑柄,在擂上立定。
而另一边,尚怀通也同时而上。
男子已将他那份意境收了回去,但当这袭黑氅立在视野中时,众人还是能感到那幽渺的静抑。
整整一届武比,男子甚至从未把目光放于自己对手身上,唯一令他吃力的敌人只有他自己那门剑术。
如今已被他握在了手里。
再无人怀疑他剑道上的成就与天赋,在无数人眼中,他都已是一道不可战胜的身影,这也正是现在他自己的气质。
幽仙之剑像在他心中铸下了一根定海之柱,十几年里,他为这门剑恼怒、憋闷、兴奋、痴迷、骄傲,如今它达成于此,正如信者见佛,男子心中只有通畅的清风。
他卓然淡看,连傲然轻视都不再有了。
但是现在男子走上擂台,神态架势里却出现了第二次的认真。
他看着对面立上来的裴液,竟然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而后缓缓抱剑躬身,执了一个端正的武礼。
全场顿生一阵清晰的哗然——这当是本届武比第一次!
而裴液,却是第一次没有回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