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之上,尚怀通左手按在持剑的腕上,缓缓疏导着筋骨和被震荡散乱的真气。
他两眼直直地盯着对面的女子,目中炽烈的光芒亮得灼人。
幽生之剑,被女子完完全全地阻断在了这里。
她坚实地立于幽境之中,在千丝万缕之中站住了自己的根系,而它们拿她毫无办法。
它们是要连成一片,达成“皆我”之境的,但现在这里并不全是属于它们的世界,一株草就立在这里,你凭什么“皆我”?
这正是幽生之剑不能贯通的缘由。
尚怀通.已被它拦了十四年。
“真是.惊喜。”尚怀通深深吸了一口气,低笑已从喉咙里溢出来,“没想到这级台阶会是你。”
他看着女子,眼神中的淡然渐渐破开,浓烈的情绪一点点充溢了眼眶,像是一头饿虎眼看着面前的石头变成了羔羊。
每个人都感到了这份场域的变化,从轻薄的笼罩、安静的弥漫变成了危躁的涌动和堵塞的狂闷,像是一汪幽潭沸腾了起来,却又偏偏被加紧了盖子。
那些冰凉细脆的千丝万缕不再轻柔隐约,它们在数万人的广场中汹涌地躁动了起来,如同千万条狂乱舞动的蛇,嘶叫着仿佛要把女子撕碎。
张君雪感受到了它们,却没有任何感觉。
因为这份重压,其实是落在了尚怀通身上。
这已不是他在自己意境中从容踏步的游戏,女子突破了他编织三天的茧,搅乱了这层意境——而他,早已将情与意尽数付于其中。
于是幽生之境传来的反馈直接撞击在他的情意层上,那些嘶吼不是从耳朵传入,而是从他心底升起。
它们要连在一起,它们一定要连在一起,它们已经等待了三天!
——你既然出了此剑,为什么没有“皆我”?!
在这样无尽的躁乱与呼啸中,尚怀通低着头,轻轻抬手按在了剑身红线上,沿着它向下划去,灼痛从手指上传来,他声音低哑,仿佛压抑着喘息:“别着急.我早就.为伱们准备好了——”
最后一个字拉成了怪异的声调,怒火和兴奋同时纠缠在里面,男子猛地抬头,大氅在骤然爆开的风中篷起如蝙蝠的两翼,四丈的距离在眨眼间消失,尚怀通长剑拉出一条锐利的红线,烈风环身、真气随刃,一剑赫赫带起半台的空气!
在这座擂台上,人们第一次看见男子如此坚决暴烈的进攻。
他要么信步走去,一鞘将对方抽下去,仿佛擂台是他不容丝毫冒犯的领地;要么将那玄奇的意境笼罩而上,看着对手在里面窒息沉沦,像是等待对手的无聊王者。
但这一次,他是如此明确地把全部的锋芒对准了对面的女子,盯目拔剑,情绪和力量全都尽数无遗地宣泄。
而鞘中汹涌而出的,真是一条暴戾凶烈的蛟龙。
在上一场中,唱名词上判他是“鞘中羁蛟”,如今看来,写词之人必是武林耆宿,才能对这位真传的剑如此了解。
这是开擂以来,台上出现声势最壮的一式攻剑!
《拔草篇》·【一火燃命】
这样凶戾的一剑贯穿空气而来,强和快都到了极致,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张君雪撤步横刀时,寒光已耀上了眼睛。
“铛”的一声撞鸣,篷起的气流向四方人们诉说着这一撞击的剧烈,张君雪身体顿时绷起,像被撞成一张压紧的弹簧,但是,没有被突破。
甚至在撤步绷身之后,身形几乎是丝毫不动。
女子的防御一直是固若金汤,但人们也绝未想到她能有如此表现——五生对六生的力量差距每个人都清楚明白,张墨竹、杨颜在张宗元面前,于英才在尚怀通面前,就宛如幼童面对壮汉。
但在女子这里,“力量”两个字却仿佛是对她最直接的眷顾,沈杳没能突破的防御,原来尚怀通也突破不了。
但尚怀通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张君雪等着他狂风暴雨般猛烈的进攻——间隔四丈她都险险才反应过来,如此近的距离,男子变招之快不知将急快若何。
但尚怀通一动未动,只是将剑压在她的刀上,甚至未曾加力。张君雪一怔之间低头,明润的剑身照出了她的面容。
这是东海剑炉匠师所铸的宝剑,剑身就如同一汪宁静的秋水,只在中心勾出一条红线。但这红线当然不是画上去的,而是铸进去的,也就是在看到这精巧之铸的同时,女子意识到,这一剑,还并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