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两个都知道,失去这一次偶然后,鞭长莫及的天山很难再抓住欢死楼的影子。
“天山和欢死楼的对抗还没有结束,到时候,另一边的胜利或许会波及过来,欢死楼或许会收缩他们的触手。”
这句话用了两个或许,然而更“或许”的是,若两千多里外欢死楼真的失利,反而会收缩到博望这边,尽管翠羽在这一场大胜七蛟,但只要欢死楼不打算放弃这里,曾和天山勾连的翠羽就一定会被清除。
在他们决定和天山站在一起的时候,翠羽七蛟之间的胜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下面可以从仙人台这边寻找生机,然后至少我会留在这里。”蹄轮在石板路上粼粼而行,陆云升沉默了一会儿道,“门派会有门派的决定,但从你伸出援手时,我们就是战友,无论如何,我会和贵派一起迎接任何战斗。”
李缥青回头看了他一眼,再次低声道了一句谢,但脸上连一个表情也没挤出来。
一路压抑的死寂,当少女赶着车回到武馆时,照面之人已几乎认不出她。
血污、冰凉、苍白、呆板、沉重.少女简直像一具能够行动的尸体。目见之人嗓子全部如被噎住,没有一个人上去搭话。
少女也看不见视线里的任何一个人,她眼前全是浓墨般的夜色,其上是师叔泼洒出的艳红的血,剑破碎的光和影不停在这张黑与红交织的幕布上闪过,其中掺杂着不同人狰狞的面孔。
直到马车停在西院前。
从三层小楼后溢出的朝晖刺入眼睛,少女下意识躲了一下,眼前光线暖融、槐树染金,她才意识到马车已经停下。
而少年正挺拔地立在武场门口,含笑看着她。
这是一天中最好的时间,人间的希望和快乐开始苏醒,晨起之人期待着他们的前路。
少女见到这个身影时,脑中的一切都还是沉凉迟滞的,但等看见那平和安定的笑,却忽然嘴唇一颤,情绪就要破开冰层涌出。
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忽然感觉自己应该退回到那冰凉沉重的暗夜中去。
但来不及了,少年已大步走了过来,在这个过程中,他脸上的笑容敛了下去,眉毛却深深地皱了起来。
“怎么回事。”少年握住她冰凉的手腕,目光凝在她被血洇透的小腹上,“怎么不先包扎一下?”
李缥青看着他,死死地抿着嘴,脸上腮和颊的肌肉抽动着,像是想和之前每次见面一样对他挤出一个笑,但嘴只要稍微一放松,另一种截然相反的表情就要压抑不住。
“有一件事你帮我,记一下。”少女低了下头,努力控制着喉咙,低哑道,“知道白竹阁参与的人都死了,青篁前辈重伤在马车里,别让他露面,后面我会把他暗中送回白竹阁。昨晚的事与白竹无关,后面的事,也与白竹无关。”
裴液微怔一下,没答话,搀着她胳膊:“你先下来,看看伤口。”
裴液一牵,少女泥血染污的手进入视野,这只手握得死紧,指甲已失去了血色。裴液看了少女无神的面容一眼:“是什么?”
他轻轻掰了一下这只手,少女顺着他的力量松开手掌,一根铜铸的小剑壳在掌中滚了两下。
裴液怔了一下,拈起收进少女的口袋里,扶着动作机械的少女下了马车,她仍在继续喃喃:“还得通知城里的人手,去处理湖畔的尸体”
裴液锁着眉轻轻按上她腹上的伤口,把自己所剩无几的真气送进去。
“剑伤。”李缥青回过神来,低声道,“没事,他没来得及送入真气。”
裴液心下稍松,但眉头还是皱着:“你失血太多了。”
“没事,我真气还够。”李缥青嗓子滚了两下,看着地面,“裴液,我想先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等会儿再安静吧。”裴液把着她的胳膊往东院走去,“先给你看个人。”
李缥青茫然看他一眼,但身体早已没什么主见,任由少年牵着过去。
东院是座冷落的杂物院子,平日几乎没有人来,而这次裴液一推开门,院子里却立着七八个身影。
地上躺着一个人。
灰衣,老人,两个词语少女脑海中划过,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这是一具尸体。
“你瞧瞧,认得他吗?”身旁的少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