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镜中人

李杰恍惚间,觉得自己的思绪飘飞了。他的脑袋里闪过了无数画面。他记忆中的父母总是严肃的板着脸,一点不苟言笑。他们总是坐在沙发上,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审视着他,然后叹口气,说一声:“唉!”

李杰不懂这叹息的含义,也许是惋惜,也许是痛恨。

但每当这时,他总是会冲上去对他们吼一嗓子:“哎呀哎呀,你们叹什么气啊!”他总是被父母揍个鼻青脸肿。他也知道父母很爱他,但总是因为他顽皮捣蛋而愁容满面。

而母亲总是温柔的摸着他的脑袋说:“你是个淘气包。”

父亲则是严厉的说:“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李杰还记得自己曾经偷偷爬墙去看妹妹的房间,那时候他才五六岁,还不太记事,但他记得那扇紧闭的木门是用防盗网拦住的。那时候的防盗网非常坚固,而且是一体的,他根本撞不破。

但李杰总是喜欢在窗外听妹妹的歌唱,有时候,她在唱一首《爱的旋律》;有时候,她会唱一些他没听过的歌谣;有时候,她会唱一首很好听的英文歌。李杰虽然不太懂这些歌,但他听得出,妹妹很喜欢它们。因为,这些歌曲在某些方面,是他和她都不愿提及的东西。

李杰还清晰的记得那一夜,他从妹妹的卧室悄悄溜出来,躲进了洗澡间,躲在浴缸底部。他等待着时间流逝,期待着时间快点过完。可是,等了一个多钟头,妹妹都没有来找他。他有些焦急起来,于是偷偷溜出来看了看,发现她还躺在床上睡熟。他松了口气,赶紧又缩了回去。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等多久,就听到门锁开合的响动,妹妹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进来了。她走到洗澡间,打开灯。哥哥依旧蜷缩在水底,她把浴巾丢给他……然后,她拿了条毛巾帮他擦拭身体。

李杰一阵激动,终于又见到她了,他迫切地想告诉她,爸妈没死,我是阿杰啊!但是,他刚准备张嘴,就听到妹妹压低声音问他怎么跑洗澡间去了?

这时,李杰才想起,他忘了妹妹已经听不懂他说的话了。

李杰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想告诉妹妹,其实他能听懂她说话。可是,他想了半天,却始终想不出要如何开口说话,因为他发现,他连说话的**都丧失了。

妹妹看他的样子有些奇怪,便伸手去摸李杰的额头,然后又捏捏他的耳朵,喃喃的嘀咕了一句什么。李杰听不清,只隐约听到什么“不要怕,不要怕”之类的话。

李杰苦涩的摇摇头。他知道,妹妹肯定把他当成神经病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

“你认识他吗?”李杰指着楼顶上的白衣女人,用中文说。

那女人笑了笑,用中文答道:“认识,我叫陈雪。”

李杰一愣,随即明白了她说的是谁。这个名字是他的母亲取的,据说她是一所大学教授,曾经带领一批学术界的精英研究基因改造技术。

李杰想了想,说:“你是来接他的吧。”

陈雪轻声嗯了一下,说:“你先离开一下吧。”她看了一眼窗台上坐着的那个小姑娘,然后说。

李杰犹豫了一下,还是慢吞吞的挪到门边,他拉开门,看到隔壁客厅的窗台上,坐着一个小女孩,那就是洛琪。她的手臂环绕着胸前,像一颗小树一样歪靠在窗台上。她的眼睛盯着李杰,嘴唇轻抿着。李杰想了想,还是退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陈雪轻轻的吁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小姑娘睁开眼睛,看了陈雪一眼,然后继续看着远处漆黑的苍穹。

“怎么了?”陈雪温和的问,语调很柔,就像春风拂面。她的眼睛清澈得就像湖水。

“他在看我。”小姑娘的声音有点冷漠,也有点倔强。

“呵,”陈雪笑了笑,说:“他看到你在看他了。他应该感谢你的。”

“我不需要他的感谢。”小姑娘说,语气更加冷淡。她抬起头,露出了一双冰蓝色的眸子,她凝视了一会儿陈雪,突然说:“你是谁?”

“我叫陈雪。”陈雪轻笑道:“你呢?”

小姑娘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轻声说:“我叫洛琪。”她顿了顿,说:“你为什么不害怕我?我很凶。”

陈雪微笑着摇头说:“不,你是善良的。我们在做一件善事,而我们也是好心。这样很好。”

洛琪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说辞很不满意。她又问了一句:“你和他认识?”

陈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算是吧。但你不必在意,你们只是陌生人。他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洛琪没再说话。陈雪说:“我先回去了。”她转过身,走到窗户边上,朝下看了一眼,然后跳下阳台,消失不见了。

洛琪看了一眼窗外,确信陈雪已经走掉后,才缓步走向洗澡间,轻轻敲了敲门。她听到李杰说了声请进,她推开门,发现李杰正在洗澡。洛琪站在门口看着浴室的镜子,镜子里映出她略显瘦弱的身影。镜子左侧,她的右边,则是另外两个模糊的人影。这三个人影,都有一双幽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