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无悔

过了多久了?

厮杀的时候思考这个问题是很没意义的,徒增疲劳还会让人分心,因此程知孝从来不去想这个问题,他只会在心中计数,数着这是第几个被自己砍翻的敌人,这能让他保持清醒,也能决定他回去之后的庆功宴上喝几碗酒。

那么,这是第几个呢?

啊,老子竟然连数都数不清楚了——几乎是靠着惯性将锤子砸在身前敌人的脑袋上之后,早就精疲力尽的程知孝同样被惯性带着,坐到了地上。

不对,这是地吗?怎么感觉坐上去的时候怪怪的?

嗯,应该是尸体吧。

程知孝用力睁开被血模糊的双眼,蒙上了红色薄幕的世界里,目光所及只有堆积起来的尸体,耳边朦胧回响的也只有喊杀声。

听不清楚啊,是血流进耳朵了吗?话说我那些弟兄们都哪去了?周围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程知孝茫然地环顾着,被尸体填补的城墙缺口上,他看不见自己部下们的身影——不,有一个,就在离他不到十步的地方。

那个浑身浴血的战士跪在地上,双手依然支撑着大炎的军旗,早就浸透了鲜血的残破旗帜无力地低垂着,就像那名战士双目紧闭的头颅。

嗯,人倒了旗也不能倒,这小子把自己的训话听进去了。

程知孝沙哑的嗓子挤出不成音调的笑声,他将手伸进胸甲里想要找到自己的酒壶,却没有摸到鲜血和伤口以外的任何东西。

这是老子的伤口吗?怎么碰着没感觉啊?

纳闷着的程知孝甚至有些想要解下甲胄来看看胸前的伤口,但前方传来的异动让他的精神重新集中了起来:西方军的士兵,正在攀爬尸体构成的城墙,发起又一次进攻。

“他奶奶的......”程知孝无力地骂了一句。

这些蛮子能不能消停会儿?你知孝爷爷在床上都没这么扛造!

对了,老子的大刀呢——虽然很不是时候,但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程知孝还是用目光搜寻了一圈,最后一无所获。

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稀罕货,用锤子爷爷我一样砸烂这些蛮子的狗头!

程知孝吐了口血沫,握紧手中的双锤就要站起身来迎敌。

随后他发现:自己的双腿没有知觉了。

“娘的,老子也有起不来的一天。”看着成功爬上城墙、挥舞着钢刀冲向自己的西方士兵,程知孝露出了笑容,即便瘫坐在地,也一如既往地举起了双锤。

唉,花怜楼的翠翠,可还等着我去给她赎身呢。

当西方人的欢呼从城墙西南角传来的时候,程知义刚把自己的匕首从一名敌兵的胸口拔出来,随后他无力地靠在了身后的墙垛上,尽可能不倒下去。

他那张宝雕弓早就被敌人的大刀劈烂了,不过无所谓,一个瞎了一只眼的人也不再需要那张弓了。

虽然瞎了一只眼,但程知义的听觉依旧良好,他能够从西南角的动静听出来:这个从一开始就是防线弱点的地方,在经过了四天的厮杀之后,终于还是失守了。

二哥没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程知义,心中却出奇的没有多么的悲痛,甚至感到了一阵窃喜。

大概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也命不久矣了吧?

哈哈哈,二哥啊,老四我哪怕在赴死这件事上,都撑的比你久啊!

程知义看着周遭的惨状,越来越多登上城墙的西方军开始无视他们这些所剩无几的守卫者,径直略过他们冲向城内。

还有几名战士在殊死抵抗,但也都是强弩之末,面对着仿佛无穷无尽的敌人,早已没了力气、伤痕累累的他们如今能做的最大的抵抗,似乎只有怒目而视了。

不过,没有一个人摇尾乞怜,没有一个人下跪投降。

好啊,好啊,都是我大炎的好儿郎——程知义点头,同时也看到了那个正在缓缓朝自己走来的西方士兵,那人目光炯炯,手上拿着一把短刀。

程知义认得出来,那是用来割下首级的短刀。

怎么?想把四爷的脑袋割下来当个纪念?

好啊,来啊!

奄奄一息倚着城墙的程知义,用自己仅剩的眼睛看着那名士兵,像是一只坐以待毙的虚弱猎物。

随后,在对方伸手抓住他头发的瞬间,他突然暴起上前抱紧对方,并将匕首用力的刺进了这个士兵的脖子。

随即,他就感觉有东西刺入了自己的体侧,想来应该是箭,或者别的什么。

无所谓了,反正自己在咽气之前都还拉了一个垫背的。

值了值了!

随着最后一位坚守在城头的大炎士兵带着不甘和愤怒洒出最后一抔鲜血,西方军爆发出响彻天际的欢呼,尽管损失巨大,但他们还是成功将胜利攥在了手里。

越过这里,就能到达富庶的东方,到时候任何的损失与牺牲都能在那片土地得到回报!

还剩下内城,最后的一小撮东方人聚集其中负隅顽抗,但这对大局毫无影响,胜利已经注定属于伟大的唯一真神,属于他们这些奋战且幸存的勇士。

在狂热的贪婪驱动下,他们开始朝着内城那扇似乎坚不可摧的大门发起一次次的冲击,攻城锤不断地撞击着古老的门扉。

那扇门后,在那些临时布置的加固措施之中的,是仅仅两个身影,在尽力支撑着这最后的防线。

“三哥,你说我怎么才能多带两把飞刀?”程知仁背靠着大门坐在地上,背后的冲击一阵阵传来,但他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