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无风,蔚蓝的海面上,三艘游艇孤零零地飘在水上。
梁鑫悠闲地坐在船舷旁,一把鱼竿随意地拿着,投入海里的鱼线,已经有将近半小时没有动静,可他一点也不在乎,只是淡定地喝着茶,一边和身旁的人聊几句。
在他隔壁,另外两条船上正放着很劲爆的音乐。
梁鑫对谷强笑道:“踏马的,这么吵,鲸鱼都被吓跑了。”
谷强嘴里叼着根雪茄,咧咧嘴说道:“幸好就是出来打发打发时间。”
“是啊……”梁鑫微微一叹。
有钱人的生活,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无聊的。一旦失去了资产增值的必要性和迫切感,人生就仿佛失去了目标,每天早上起来后,完全不知道今天该干什么。
尤其梁鑫年纪轻轻,却连最小的孩子都已经开始上学。那个好大儿更是用不了多久,就该去上大学。传宗接代的任务已经完成,自己养老的准备也都已经就绪。
甚至于老梁走后,他为人子的责任,也减少了不止一半……
生活已无遗憾,也几乎没有牵挂。
那么……
现在该干嘛呢?
又是一个暑假,梁鑫连学校都不用再去。
听着从隔壁船上传来的梁甲瑜那尖利的笑声,梁鑫把身子往后一靠,问谷强道:“强哥,咱们是不是退休得有点早?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出去上上班。”
谷强笑道:“老板,别开玩笑啊,我今年都五十岁了。”
“让你儿子来替你啊。”梁鑫道,“你儿子大学毕业了没?”
“在备考研究生呢。”
谷强道,“现在家里房子、车子都给他准备好了,考出来后,想去东风金融上班。”
“什么专业?”
“金融管理啊。”
“我草……强哥,伱背叛了你的阶级啊,你踏马想当万恶的资本家啊。”
“哈哈哈哈……”谷强仰头大笑。
这时突然间,海面上传来一阵马达疯转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没半分钟,一艘小快艇就停在了梁鑫他们的船边。郭耀辉领着郭汜走上船,大步走到梁鑫身旁,开口就笑道:“梁总,现在这么悠哉啊?”
“哟,郭总!”梁鑫站起来,和郭耀辉一握手。
又对郭汜道:“小四也来了?不在家里写论文,跑出来干嘛?”
“师父,别这样,搞得我好像是个读书人似的。”郭博士正色对梁教授道。
梁教授笑骂一句你是我老子可是,又问郭耀辉,“郭总今天怎么这么好雅兴?”
“找你商量大事啊。”郭耀辉道,“陈荣幸要退了,董事会内部让我当代表,过来请你出山,接手东风投资集团。”
“东风投资集团啊……”梁鑫挠了挠头。
郭耀辉道:“再多给你零点五的股份,你把东风物流还给集团就行。我们至少拥护你在董事局主席和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上坐十年。”
梁鑫看着郭耀辉,却是微微一笑,道:“没意思啊。”
“什么没意思?”郭耀辉问道,“董事长没意思?还是董事局主席没意思?”
梁鑫道:“都没意思。”
郭耀辉追问:“那集团股份也没意思?集团这边,再过几年,搞不好可就是国内第一大财团了。现在总市值奔着十万亿去,你可考虑清楚了。”
“考虑得很清楚了。”
梁鑫转过身,双手撑在船舷上,眺望无尽的大海,“郭总啊,你看人这辈子这么短暂,但世界上的钱呢,就像咱们眼前这片大海,别说赚完,就是数,我们都数不完。我反正是够了。
前几个月我刚刚弄了个家庭基金,放了一千亿的现金进去。这笔钱,什么都不干,就是存一年的定期。每年虽然只有二点五个点,可也是二十五个亿。郭总,二十五亿啊……”
梁鑫回头看着郭耀辉,笑道:“我家里那三个,每人拿八个亿,各自的孩子各自管。我自己拿一亿,就当零花钱。说实话,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就跟普通老百姓一样过日子,顶多呢,像今天这样,开条船出来搞搞小聚会。这一个亿,那根本都花不完。
我家安安,本来我想让她找点事情做,可她也不乐意,当了几个月的主播,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宁可每天就跟在我身边,吃喝玩乐。玲玲她最多也就每周去学校一两回,学校的工作她也爱干不干。她心里也清楚啊,就家里现在这个水平,钱啊,工作啊,都……”
梁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两只手比划了几下空气。
郭汜插嘴道:“再多一点可以,少一点也无所谓。”
梁鑫笑道:“差不多,就是这意思。”
郭耀辉听得苦笑,只能摇头,说道:“难怪你能这么平稳地落地,真是不贪啊。”
“早就可以收手了。”梁鑫道,“我很多年前,其实就已经赚够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了,只是心里还有几分执念。现在呢,连执念都没有了。”
郭耀辉道:“那我还稍微有那么一点。”
郭汜道:“我都才刚起步呢!”
梁鑫都不搭理他,只对郭耀辉道:“其实郭总啊,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地说一句,其实您也可以退休了。您今年也五十多岁了,手里资产上千亿。说句实在话,就算放眼全世界,还能比你更有钱的,也已经没有多少个。还有沈瑞龙,我前不久,还被他摆了一道。我原本以为,他兜里已经没铜板了,后来有一天突然想起来,不对啊,他踏马手里头,不是还有三金科技的股票吗?而且有足足百分之二点几,将近百分之三呐!这踏马还跟我哭穷?”
郭耀辉笑道:“这次就是他带头投票,要你回去当董事局主席的。”
“瑞龙哥这个人,真是占便宜没够啊……”梁鑫眯起眼叹道,“他六十来岁的人了,他脑子有泡吗?吃了这么多苦头,还没长记性?”
“也不光是为了钱吧。”郭耀辉在靠船舱的皮椅上坐下来,随手从穿上的侍应生手里,接过一杯冷饮,喝一口,缓缓道,“人嘛,是社会动物。不出来蹦跶,社会属性就消失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习惯了身边有人前呼后拥的。你呢,是社会地位已经高到超然了,身后还有巨大的资源作为物质支撑,你可能精神上也非常富足,所以可能体会不到像我们这样,离开社会体系后内心所产生的失落和空虚。”
梁鑫道:“就是折腾少了?”
“对啊,生命在于折腾啊。”郭耀辉笑道,“梁委员,你才不到四十岁,你真觉得自己能像乌龟一样,憋在龟壳里一直憋到生命的终点?我觉得不可能的,你手里这么多钱,这么多资源,你想清静个两年、三年,那没什么,全社会、这个世界,大家都可以体谅。可你要是五年、十年都不出来,这个社会都会不理解,早晚一定会有人逼你出来说说话,做点什么事情。
到时候的形势,那绝对不是你个人的意志可以左右的。你所拥有的这些资源,来自于全社会,那么这个社会,就一定会有伸手向你要回资源的那一天。与到那时被人逼着往外吐,不如现在就主动点,走回到那个你本该坐的位置上多好?
只要你坐在那个座位上,你就依然能名正言顺地享受你所拥有的所有资源,也没有人有任何理由,能再让你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你坐在那个位置上,所能支配的资源体量,要比你现在这个状态下,多出可能几十倍,那种支配力背后的权力,能让你生活得更舒服,也更自由。那种看似有约束力的自由,才是真的自由啊。”
梁鑫默默听郭耀辉说着,想了想,说道:“你们是在逼我走向保守啊。”
郭耀辉道:“怎么走不重要,激进的年轻人慢慢走向保守,本来也就是一种必然。而且关键从来也不是该怎么走,而是要如何一直走下去。东风投资集团这个大摊子,现在需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而且绝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
集团现在需要的人,不但要能控制局面,还要满足很多方面的要求。而你呢,刚好全都满足。名望、身份、地位、资格,要什么有什么。你如果觉得实在不想做,那就当是退休前再咬牙干十年。十年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这个体系,培养出足够胜任这个岗位的人了。”
郭汜闻言,微微挺直了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