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在暗处这么玩弄你们,利用你们,践踏你们,而你们一个个,还根本就不是师家的人,那你们所说的家族责任,这样的说辞不觉得过于苍白可笑么?”师清漪说到这,声音又放低了:“我也不是师家的人。”
    “我不是师家人。”她情绪看起来阴晴不定的,好像蛰伏许久,现在随时会出鞘的一柄利刃。
    雨霖婞忧惧地望着她。
    洛神一直低着头,指尖轻轻地抖,长发锦缎般垂在肩头,沾着暗红色的血。周围晦暗不明,甚至连她的眉眼都看不太分明了。
    近乎神经质的呢喃过后,师清漪忽然弯腰一把将脚底下的姜仇拎了起来,卡着他的脖子,冷飕飕地笑:“那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姜仇被她的手勒得脸都涨红了,想开口喘息,却又被卡着无法吐露哪怕一个单字。
    “说啊。”师清漪歪了下头:“我从哪里来?”
    被她勒着,姜仇咳都咳不出。
    “……我知道的。”师轻寒突然轻轻开口了。
    师夜然一直在沉默。
    “哦?”师清漪眯了眯眼:“小姨知道我从哪里来么。”
    师轻寒近乎绝望地摇着头:“不。我只知道那时候,你被母亲带了回来,看起来浑浑噩噩的,样子很奇怪。母亲她交待了我和夜然很多事,让我们配合,使你相信你是师家的一员。当时母亲做什么,我们都觉得是有她的道理的,也就没敢多问,一直按照她的吩咐在照做。”
    “包括让锦云对我进行治疗?”师清漪嘴角勾着,颇为讽刺地笑了笑。
    “……是。”师轻寒颤抖道:“你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古怪,如果不治疗的话我也不清楚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我以为经过治疗,你会渐渐地好起来。”
    师清漪沉默了一会,说:“你一直都对我很好,当初也有求过外祖母不要用那么重的药在我身上,我很感激你。”
    师轻寒眼睛通红:“……可是我和夜然都骗了你,对不起。”
    “你们骗我,同时不也被别人骗么。”师清漪眸子滑向姜仇,笑道:“姜仇,姜叔。你和这女人,倒是将师家这么多人玩弄了这么久。你看看你,这么年轻,所以我想我的外祖母——鬼主大人,应该也不是那么老的吧?”
    师轻寒看着师清漪,面有苦色:“我刚才说我知道,不是知道阿清你从哪里来,是我早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我是母亲捡回来的。我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只是小的时候,就被她带在身边,她在人前说我是她老来得的女儿,那么我就是。”
    “……轻寒。”师夜然震惊之下,终于出声了。
    师清漪也不可置信地望向师轻寒。
    师轻寒喃喃道:“年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母亲她一直腿脚不好,时常咳嗽,有一次我想偷偷去她书房给她披衣服,免得她又在那看那么久的书一时忘记,着凉了。”
    她眼中隐隐有光波涌动,既痛苦,竟又有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憧憬:“门开着一道小缝,那时候我年纪还很小,就可以从那小缝里溜进去。我看见她坐在光下换衣服,她居然站起来了,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换下来的衣服堆在她赤着的脚边上。她突然在光下抬头看我,我吓了一跳,她的脸竟然变得那么年轻,那么好看……”
    “可是我又很害怕,母亲明明很老了,为什么突然会变了一个人呢。我年纪小,也不太懂,只知道害怕。她就在那向我笑着招手,我向她走过去,她将我抱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抱我。”
    师轻寒说到这,苦笑起来:“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不是她的亲女儿,是她捡来的。也知道母亲她,有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当时我就想着啊,她肯定是有苦衷才会在外人面前伪装得那么老,她做的这一切,都自有她的道理。”
    “她欺骗你,利用你,这就是她的道理。”师清漪道。
    师轻寒眸子闭了闭,眼泪滚了下来。
    师清漪道:“她改变容貌,是为了隐藏身份,也许她是怕巫寐认出来。而她坐轮椅,是她的腿脚的确有问题,不是那种残疾方面的问题,而是看了会吓到别人的问题。她可能是有什么隐疾,脚有时候会融化,师子野小时候不小心看到了这一幕,怕他口无遮拦说出去,她就将这捡来的外孙灭口毒杀了。”
    她目光幽冷地瞥向祝锦云:“锦云,你其实也看过了吧,否则不会在梦话里说什么脚化了。”
    祝锦云面色骇然。
    嘎吱嘎吱。
    雾气中的那女人终于推动轮椅,慢慢往这边又靠近了些。
    鬼主面上戴着青头鬼面具,即使端坐着,也是身姿袅然,娉婷似柳,哪里有半点老态。
    然后她望着师清漪,轻轻笑了,声音果然是年轻女人般轻细柔和:“我最疼爱的外孙女,你说得很对。大姐,你也别藏着了,也出来说说我家阿清说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