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孩子,会跑会跳的孩子诶,看看吧,男的带回去做苦力,女的当个侍奉丫头也是极好的,不贵不贵,一百铜元一个。”
路过的行人不为所动,只管眼前事,知晓自己要被卖掉的娃娃们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失声痛哭,时不时引来街上阁楼两边的窑姐们指指点点,也有面露可怜的。
如果说年纪尚幼的乞儿还可能有人要,那在卖乞儿的对面,几乎衣不蔽体的老乞丐浑身泛着恶臭,蚊虫在其头上,四周飞舞,犹如等待猎物死去的秃鹫。可以说,这些老乞丐的今日,就是那些卖不出去的乞儿,他们的明日,而可悲的是,即使是作为老乞丐的明日,这些乞儿都不一定能活到那个岁数。
瓢泼大雨突然而至,打乱了此刻镇上那乱中有序的节奏。
兴许是这里的人们都习惯这个梅雨季节,在雨势变大之前,要么披上蓑衣,要么撑起了雨伞,盖上油布,匆匆往家里赶,原本还算热闹的集市,在这场瓢泼大雨下一哄而散。
行人脚步匆匆,摊贩且走且停,不时还有喝骂声传来。
忽有马蹄阵阵,由远至近,那是一队顶着雨势准备出城的骑兵。
他们背带斗笠,挂着纯正的毛瑟步枪,腰间还别着德国大镜面,就是盒子炮,毛瑟手枪。
这样的配置可不是什么大头兵能有的,最次都是一个团长的卫兵才有可能配置这些。
骑兵打马顶着雨势在街道上穿梭,挥舞的马鞭时而击打空气,时而鞭笞在倒霉的路边行人,唯独没有拍在马背上。
没有谁会去惹这些有枪的骑兵,被打到的也只能暗呼倒霉,脚下动作不停,赶紧躲闪,想着这帮瘟神赶紧走。本就纷乱的街道在这一队骑兵的扰乱下更乱了,鱼贩子的车躲闪不避倒在路边,装在桶里的鱼洒落一地,引得鱼贩子第一时间抄起手里的刀,盯着每个过来的人。
掉在地上,被雨水泡软,又被泥土和大脚踩烂的包子几乎跟大地融为一体,而躺在街边好似死掉的老乞丐也在这时惊醒,直接扑了上去,将这烂在土里的包子扣起来,塞进嘴里。
而在街上稍稍宽敞处的广场上,有穿着得体的富家少爷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吃着热腾腾的手抓饼,漠然看着这习以为常的一切,旁边的管家则是很仔细用手帕帮他擦着嘴,一窗之隔,竟是两个世界。
瓢泼的雨势下,有一人打着伞,从行色匆匆,慌乱躲雨,躲兵的人潮中逆流而上。
他所过处,似乎有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道,一双看不到的手在梳理着这些躲雨又躲兵的行人,却没有人察觉到其中的异常。
行人们没有之前那样慌乱了,骑兵们也跟他侧身而过,前方没有过多阻碍,他们也不需再次挥鞭。
街上抠食的老乞丐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新鲜肉包,肉包铺老板发觉自己碗里多了三枚铜板,带着不忍之色,却又不得不卖儿卖女的妇人被人潮连同自己儿女挤到一边,看顾着要卖出去的儿女时,没来由发觉自己兜里多了一枚银元,她赶紧收好,拔掉孩子头上的草标,带着孩子匆匆离去。
鱼贩子洒在街上的活鱼不知何时蹦跳回桶里,鱼贩子也顾不得是龙王爷抬举还是怎地,赶紧推着车子往城外赶。
骑兵匆匆出城,街上散乱的秩序似乎又变得有序了,只是老乞丐吃完了肉包子依旧在那躺着等死,卖儿卖女的妇人跟孩子倒是不见了,车上的富家少爷依旧看着这一幕,没有一点感觉。
只有一个打着雨伞,穿着马褂和短打的少年郎出现在这即将风云汇聚的县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