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寒凉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内,永琏时不时从永琪那里取得一些糕点,糕点无毒,所以他也吃了一些,好打消暗处海兰的疑虑。

那些糕点多是些牛乳菱粉糕、藕粉桂糖糕之类,大多精致美味。久而久之,永琏想着这些糕点本是给永琪的,只是永琪分了自己一些,海兰虽然谋害过自己,但五阿哥是她亲子,她待五阿哥总有些慈母心肠,也许这些糕点只是对永琪的关怀补偿,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因此也渐渐放下心来。

元一那边全程监视,三人知道海兰的确没有下毒或做手脚,也放了心,但仍是嘱咐永琏尽量不要食用。

容音道:“即使是饿鬼道的鬼母,也是爱鬼子的,也许,即便是非人之物,也是有爱子之情的。”

元一道:“我持保留意见。但是既然暂时无害,我的建议是不要打草惊蛇。”

随着婚期将近,他也忙碌起来,便渐渐减少了回宫的次数。每次回宫,也是在长春宫待上许久,聆听容音的教诲。

容音在主任做了很多思想工作后,终于放下羞耻感,下定决心,要给永琏开展一些“青少年生理教育课程”。

这种事情,原本也会专门派嬷嬷来教授,但容音并没有止步于此。

她传来黄元御,详细地将《黄帝内经》中的《上古天真论篇》教给永琏。

“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 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 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 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 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永琏若有所思:“敖登七月过了生辰才满十四岁,且她并非足月出生,虽说后来养好了,到底胎里就弱了些,如今身子更是没到‘盛壮’的地步。”

于是便决定自我克制,并且让黄元御做一些鱼鳔。

日子平静无波地过去,五月时,沉心诞下一子,取名福隆安。

七月十四,鄂玉芥忽感腹痛,田姥姥知道这是要生了,忙让人去安排。

这回生产过程很是艰难,好在最终在七月十五这一日平安诞下一子,取名永璇,鄂玉芥也因产子而晋封为贵人。

敖登在七月下旬过了十四岁生辰,收到了永琏送来的生辰礼。

八月初一,两人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这一日长长的鞭炮响彻端郡王府,上至朝臣,下至百姓,几乎半个北京城的人都知道端郡王敖登格格的喜事。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漠北、西北等地,亦在两人定亲后,便得知这桩婚事。

端郡王乃当今皇后所出,是嫡长子,从前康熙帝,亦是早早将嫡长子胤礽立为太子。虽然后来胤礽被废,引发九子夺嫡,之后雍正帝为防此祸,不立太子,而是将立储诏书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牌匾之后,但胤礽到底当过四十年太子,且即便被废,仍有亲王之位,其长子弘皙更是曾经搅弄风云,可见皇帝即便可能不立嫡长子为储君,这嫡长二字也总是有些分量的。

而皇帝,给端郡王这嫡长子指了超勇亲王的孙女,抗准功臣车尔登扎布的女儿。

满蒙联姻虽是旧俗,但自顺治帝之后,满蒙联姻渐渐变成以大清公主许嫁蒙古王公,而非蒙古贵族女子嫁与大清皇帝为后。

如今这地位超然的端郡王却娶了以抗准战功封王的超勇亲王之孙为嫡福晋,到底是皇帝忌惮着皇后母家势力,想削弱端郡王更进一步的可能,还是皇帝有意加大对蒙古诸部的笼络,加强对边境的控制?

从敖登进京到两人成婚期间,蒙古、准部、回部,各方势力猜测纷纷,漠北一带,暗流涌动。

同样暗流涌动的,还有京城。

八月初二,桂铎收到一封短笺,邀他当晚去一座安静的茶楼喝杯茶,落款是高右文。

这几年来高家可谓煊赫,高斌更是借治理黄河的差事大放异彩,如今黄河的河道,非高氏与其姻亲西林觉罗氏的人,都被远放,裘曰修甚至被派到甘肃治理黄河支流。但高家越是如此,皇帝便越是忌惮,这几年,获罪的高氏门人、甚至旁支子弟,也越来越多了。而皇帝,在马政之后,也按着陈大受的条陈,着意整顿盐政,这几年派了不少人到两淮监察。

高氏如今,就像佛经中在火宅玩耍的孩童,眼前是无法割舍的安乐,可四周却是危险的熊熊火焰。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赴约。

到了地方,桂铎被小二请进了雅间,就见到高斌一身家常衣裳,坐在桌前。

两人相互见礼,各自坐下。

桌上是一壶清茶,一碟藕片,一碟剥好的菱角、两碟糕点。

桂铎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落下伤病后更是遵医家之言,数年来饮食清淡,只是他曾在江南为官,看见这些江南常见的小食,也难免睹物思情。

但他如今只能说:“水生之物寒凉,这藕与菱角,下官恐怕不能多食,还望大人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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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斌点点头。

惯常地寒暄一阵,高斌问起桂铎家人是否安好。

桂铎含糊道:“都好。”

高斌叹了口气,道:“其实一家子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

他抬头看向窗边的明月:“我还记得,很多年前的这一日,我的女儿,入了宝亲王府,成了格格。”

桂铎安慰道:“大人,逝者已逝,慧贤皇贵妃在天有灵,一定也希望您不要过度伤怀。”

高斌怅然道:“其实慧贤皇贵妃本就体弱,从前请过多少大夫,都说不是久寿之相。只是三十五岁,到底是太年轻了。说来,她活着的时候,我总希望她处处小心约束,恨不得她时时规行矩步,免得带累高氏一门。可其实,她比高恒,已经好太多了。招祸的也从不是她,而是高恒、高晋和其他巴着我升官发财的人。我这个当阿玛的,也有诸多对不住她的地方。”

桂铎也想起女儿,一时无言。

两人沉默地对坐良久,高斌才开口道:“当年你回到京中,对我提出高家的保全之法,我举棋不定,也没有约束好高恒与高晋,反而带累了你,这是我的错处。但是化民,这几年我有时候也想,这些事情,会不会在你的算计之中?”

桂铎沉默着,一边思索应对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