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中,黄元御凝神为意欢切脉。
“舒嫔娘娘的身子已经好多了,最后一副药吃下去,肾气就能恢复如初了。”
荷惜舒了口气,问道:“那,我们主儿能侍寝了吗?”
黄元御微微抖了一下,道:“这倒是无虞。只是舒嫔娘娘虽然调理好了,却不宜再服坐胎药了,否则反而会伤身。还有,平日也不宜伏案过久,有时还是要走动走动。”
意欢道:“这坐胎药是皇上命齐太医根据本宫的体质亲自配的,每回侍寝后都让进保亲自送来,这都是皇上待本宫独一份的情谊,又怎能不喝。何况本宫只盼着能有一个皇上的孩儿。”
黄元御心下叫苦不迭,又不敢明说,只得道:“无论如何贴合体质,总归是药三分毒,娘娘虽然补了肾气,但平素伏案劳神,说句得罪的话,只怕也有些情志不舒,这都是伤气血的,因此娘娘本就气血不足,若是再用坐胎药,虚不受补,确有不妥。”
意欢淡淡道:“多谢黄太医。荷惜,送客。”
黄元御一看就知道她没听进去,但也只好言尽于此了。
华灯初上,他填完记档,与江与彬和包太医相约去了江与彬家。
惢心身怀六甲,江与彬早就不让她做家务了,叫了附近酒馆的酒菜,让小二送到家中。
待酒菜上齐,黄太医见惢心毫无离开的意思,犹豫一番,小声对江与彬道:“江太医,尊夫人月份大了,接下来咱们要说的,是不是避着夫人些……”
惢心在如懿身边多年,听人刻意压低声音说话的时候多了,自然耳性灵敏,听见了这低语。她微微一笑,说到:“诸位不必顾及妾身,妾身当年也是在慎刑司走了一遭的人,不会那样轻易受惊吓动胎气。”
黄元御觉得自打自己入了太医院,惊吓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殊不知这只是开端,接下来江与彬、包太医与惢心的话,才是真正的惊吓。
后宫中竟有过这么多风波和疑案。
而他也发现了一个自己熟知的名字:“宫里竟然也被山虎会渗透了!”
包太医道:“不若说山虎会的大本营不在奉天,恰恰就在紫禁城里。您试想,若不是他们潜伏多年,岂能布下这样弥天大网?若不是他们隐匿甚深,宫内和奉天那边互相勾结,桂铎大人与慎妃娘娘父女也没那么容易着山虎会的道。”
江与彬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忙道:“是啊,所以从去年九月起,太医无论是给嫔妃还是给各宫里的宫人看诊,都是要上记档,相应的赏钱也要记录,就是为了防着再出许太医借着给宫女诊治的由头暗通款曲的事情。”
黄元御恍然大悟,难怪他给樱儿问诊后长春宫给了一笔赏钱,还不让他推辞,说这是规矩。
听了许多事情后,他明白了一件事:海兰是个草菅人命的疯子,不但有差点凌虐宫女致死的事迹,还为了帮娴妃脱罪,都能不顾自己和孩子的安危,试图让江太医给他带朱砂,失败后又勾结山虎会,在自己怀孕期间服毒。
他想起那次针灸用药后,过了三日,樱儿好了一些,能由人扶着下床走几步,结果看到门外的吉祥缸,当即把喝下去的药全吐了出来,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奴婢没有勾引皇上,海兰姑姑饶了奴婢吧”,不多时便又发起高烧来,柏枝只好再把他请去。那日柏枝也说樱儿有梦魇,每常半夜惊醒,又不敢说,还是柏枝与绿枝看到枕巾上有泪痕,起了疑心才问出来。
看来樱儿的病,一半是因为那几年的流放生涯中饱受虐待,另一半就是在翠云馆被磋磨出来的。
而娴妃的态度就很令人玩味了:受苦多年的亲妹妹到自己身边,不想着多加照拂,反而在孩子折腾成那般后,丢在与自己本就不睦的皇后娘娘那里,要不是皇后娘娘慈悲宽宏,樱儿受欺负都是小的,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
他把自己的猜测说了,江与彬冷笑:“惢心当年进慎刑司,她也是不闻不问,等惢心被皇后娘娘和璎珞姑娘救出来,她倒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把功劳抢去,还有脸嫌弃惢心的血迹脏污,对自己亲妹妹这般,倒的确是她的德行!”
包太医道:“就这么个人,也就海兰还愿意巴着了。黄兄,小弟劝您一句,碰上这对主仆,保不齐要借咱们的手做害人的事情,因此无论她们问什么,说什么,都别吭声就是。反正呢,咱们在宫里伺候,治病救人是第一要务,其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三人酒足饭饱,黄元御与包太医告辞。
腊月里寒风呼啸,两人拢了拢身上的棉袍。
黄元御感叹一句:“京城就是干冷,也不下场雪。”
包太医道:“京城不在海滨,比山东下雪少。不过到腊月还未下雪,也是反常了。只希望不要又有旱灾才好。”
腊月里,傅恒回到京城,呈上建议皇帝整肃漠北绿营马政、开垦牧地的条陈。
“自圣祖以来,蒙古草场多为民人开垦为田地,更多有偷垦者,致使草场缩小,不足以蓄养战马。此外,本由兵部核发、用于支领马匹的红单,也有人私自贩卖,或是私藏马匹,缴纳赔款后又将马转手卖出,这贪腐之风不加遏制,马政废弛,良马减少,对西北防务实属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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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召集军机大臣商议,鄂尔泰道边疆武备甚为要紧,傅恒的条陈也很有道理。只是此事要整顿,便不能仅止于绿营,止于西北,其中千头万绪,只怕还得缓缓处置。尤其是今冬一直无雪,北地很有可能又有旱灾,如今这才是火烧眉毛的事情。
皇帝道:“你们先下去吧,容朕再想想。”
军机大臣离开,皇帝捏着鼻梁,随口道:“凌云彻,说说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