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斯谦回话的声音不大，甚至没有多少感情波动，却让王志凡内心一时非常沉重，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山……”

他内心不由得想起了这样一句话，开始有点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其实严格来说，张斯谦也不算这个世界真正的平凡人。

他从小投入儒门，年纪轻轻就有后天六重修为，生活与婚姻都算得上顺利幸福，有太多连后天修为都没有，生活也不如意的平民不如他。

但显然，在魔界入侵这个浩劫背景下，他的遭遇与那些底层平民毫无差别，甚至运气更差，竟然全家被魔人所害，只留下了他自己一个活口，因此变得这般疯狂也很好理解了。

“王道长，感谢你方才救了我，可惜我已一无所有，无法报答……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就此别过了。”

见王志凡一时没有说话，披头散发状若疯魔的张斯谦准备转身离开了，他提着手中卷刃的长剑，打算去和这书丘城废墟里的魔人继续拼命。

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听出，他已经猜到刚才是王志凡救下了他，让他免于丧身魔将之手，但他依旧无所谓，对自己的生命无所谓。

“张斯谦！活着不好吗？！你逝去的家人若是看到你现在这幅模样，恐怕会更难过！”

后方的王志凡见状提高声音大喝道，他内心明明知道这样的人是无法劝解的，但还是忍不住喊出声。

听到身后王志凡的话语，张斯谦缓缓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但带着几分死气的沙哑声音还是从前方传来：

“王道长，我都这样了，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只想为父母和娘子报仇，然后到地下和他们团聚……”

说完，他再度迈步前行，走向散发腥臭味的破败废墟深处，步伐和方才一样毫不犹豫。

到得此时，一般来说，王志凡就没有必要继续干扰别人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和选择，他人没有权力强行干涉。

但王志凡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没有选择默然离开。

他站在原地，盯着前方想要赴死的男子，感知着他的身体状况，发现他果然和自己说的一样，已经和死亡差距不远了。

从他的身体中，王志凡感知到了多种暴乱的力量，有被药物强行激发到极限的身体血气，有被外界灌入的不明功力，有正在压榨他所有潜能的粗暴法门。

正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虎狼之物综合在一起，才让这名曾经温文尔雅的儒生变得宛若疯魔，而唯一的好处是，他的实力因此提升了一截，但也算不上太多，他并没有从后天六重直接突破到先天层次。

“他果然做好了和亲人团聚的准备……想不到才几个月不见，就要见证自己认识的第一位NPC死亡……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想了想，后方的王志凡平静地跟了上去，他打算送自己的友人最后一程，即便只是作为一名旁观者。

不多时，前方的张斯谦再度遇到了一批魔人，这些魔人应当是被之前的动静吸引而来，总数有三十来个，但最强的个体实力也远没有达到魔将层次。

于是废墟中，新的大战再度爆发了，不惧死亡的张斯谦表现得悍勇无比，他周身血气爆发，手中已经卷刃的长剑舞动如狂风，以一人对抗三十多个凶残的魔人，拼着全身多处负伤，勉强将敌人全部消灭。

但他杀到这时严重透支的身体也有些支撑不住了，竟然走了几步就摇摇晃晃坐到了地上，口中急促喘气，看来是想休息一会儿再去体面的战死。

王志凡见状从侧边的破烂建筑里现身，开口说道：

“张公子，你的身体快到极限了，剑也已经非常钝了，继续打下去，死亡就是一转眼的事。”

对于王志凡的再度出现，张斯谦略感惊讶，不过他感觉到了来自朋友的关心，青筋暴起的脸庞上顿时显露出有些可怕的笑意，笑着回应道：

“哈哈！王道长，死亡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请见证我最后的复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