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兴许是觉得自己激动的情绪扭曲的表情有些失态,斜眼瞟了一眼余淮生,见余淮生脸上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感,暗自松了口气,平复心情,眉眼耷拉着。
“这一切都是针对你的陷阱吧?”余淮生将手中最后一颗葡萄塞进口中,收回眼神,看向模糊的窗外,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阿音,尽量不再去刺激对方的情绪。
阿音有些疑惑地看着余淮生,表情有些尴尬,就连一个外人通过陈述都能一眼看出的真相,身为当事人的阿音却被情爱和信任蒙蔽了双眼,一步一步走到无可挽回的深渊。
后来的一个雪夜,庄子中来了一帮盗贼,本欲抢劫,却看上了姿色还算不错的阿音,不但玷污了阿音的身体,还当着阿音的面杀了几个一直居住在庄子中,对阿音还算照顾的老人,最后将残破的阿音卖入了当地着名的勾栏瓦舍,也就是俗称的青楼。
无助的阿音虽然被逼堕入红尘,心里仍旧惦念着那个口口声声说会接自己回去的相爷,于是自破脸蛋,染白头发,装疯卖傻企图留一丝尊严,老鸨见对方虽然长相丑陋,手上的秀活儿还算不错,就打发阿音到后院中当个洗衣婆子,就这样呀,阿音隐于后院一过就是十年。
这十年,阿音并没有闲着,凭借心中一丝执念,还有之前在南相学习的一些浅薄的相术,外加自己扎实的绣工,以血肉为基,硬生生地炼成了差点要了蔺家主几人小命的一线牵。
“当然啦,郎君别害怕,我不是好杀之徒,当年炼制出一线牵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寻得情郎,你我皆是相门出身,应该很清楚一点,就是作为女相士的我,一旦将身心奉献,就意味着一生一世的不离不弃,就算对方薄情寡性,我们也无法...”阿音顺着余淮生的目光看向窗外,本来模糊的窗外渐渐地生出风景,是漫天的白雪和被厚雪压弯的树木,与屋内的温暖和煦显得格格不入。
十年后,一线牵大成。
阿音欣喜尝试操纵一线牵,由于阿音身体已经很孱弱,相术也相对低微,外加一线牵里蕴含了无穷无尽的思念,成器之日稍有问题,阿音没办法,又放了自己半身的鲜血,染红了本来只是白线的一线牵,这才勉强发挥出一线牵十之二三的能力,看着像是蛇一样蜿蜒出门的一线牵,阿音布满结痂的脸上终于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一天,阿音并没有闲着,先是洗净了头上的白色颜料,露出了曾经的黑丝,清理了脸上身上的泥土与伤口,再从自己私藏的小盒子中翻出了一些阿音偷藏的,楼里姑娘用剩不要的胭脂水粉,最后再换上一身好看的素衣,着着实实地做了一番装扮。阿音对镜装扮,虽然摆脱了老妈子的形象,可惜岁月的蹉跎,加上不当的保养,还有为了孕养一线牵所付出的精血,如今的阿音,已经不复之前的眉清目秀,现在的阿音,只是一个强行扮嫩的中年大妈,一身俏皮打扮与阿音布满岁月的脸庞和满是老茧的双手看起来相当不搭,然而,阿音沉浸在再见情郎的心悦之中,不觉得这些外在的因素有什么问题,毕竟相爷在年龄上差不多也要年长阿音许多,当年的相爷已是壮年,十年过去,相爷怕已经是垂垂老者,阿音也不会嫌弃年老的相爷,那么,曾经山盟海誓陪伴会阿音一生的相爷,也怎么会厌恶如今的阿音呢。
等了一天一夜,阿音终于等到了相爷,由于一线牵的作用,聚会醉酒的相爷误打误撞来到了阿音所在的红袖楼,难得迎来这么一位大人物,楼中清了场,请来了周边最出名的舞女,为相爷歌舞,楼里楼外无数人侍奉,本该冷清的红袖楼,竟然还比平日里还要热闹几分,歌舞升平,只为一人。
找了个换班的空隙,凭借着这么多年来楼中关系的维系,阿音成功地混进了厨房,在管事姐姐那里得了一个端盘子上菜的机会,管事姐姐以为阿音和楼中的姑娘一样犯了花痴,像一睹一人之下人中龙凤的风姿,便收下了阿音这些年来攒钱买的一对金玉手镯,笑嘻嘻地将一壶刻有牡丹花浮雕的酒壶递给了阿音,冲阿音暧昧地笑了笑。
“那位大人脾气不好,你上酒就上酒,倒酒也要小心,没事别拿你这双狗眼打量,不然惹怒了大人物,我可保不住你”管事姐姐用肥到卡住金戒指的手捂住嘴巴咯咯咯地笑着,一边将阿音的金玉手镯揣进怀中,一边出言提醒阿音。
“知道了,姐姐”阿音其实年长管事,奈何地位低微,只能佝偻着腰,点头应下。
“那你去吧!”管事姐姐认识阿音,知道阿音本分,虽然不知道今天阿音是犯了什么邪,非要上去看上一眼,但是,既然收了钱,也要办事,管事姐姐手一挥,示意阿音就可以退出去。
阿音小心翼翼地端着酒壶,朝门口后退,几步便出了房门,屋内的管事姐姐不知相士的五感优于常人,阿音还未走远,管事姐姐与厨房内另一名有些资质的婆子闲聊的声音便传入了阿音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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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姐姐,你怎么放这么一个老姑婆上去送酒,就不怕脏了大人的眼睛”说话的是另一位婆子,声音尖细,口吻不佳。
“我都收了人家这么好的一对儿手镯,不给她点事情做做,闹到楼主那里,我可是解释不过去的”回话的正是管事姐姐,语气平淡,想来这样的事情常有发生,便见怪不怪了。
“我就不明白了,你说那些小贱蹄子想一脱飞天,飞上枝头,摆脱贱籍身份,那么我也能理解,可你看她,哎哟喂,她是上去干什么呀,倒胃口吗?”婆子说话越来越刻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带着细刺的匕首,一下一下插进阿音本来充满喜悦与兴奋的心中。
“你管她的,不是谁都有自知之明,这样的人,待会进去就被轰出来了,平添一些笑料,关你我何事?呵呵呵...”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阿音,你别被外人的思想所左右,你要相信你的夫君”阿音一手拖着酒壶,一手捏住自己的手腕,纤瘦的手腕被阿音捏得通红,阿音眼一闭,再睁眼时,眼中神色更加坚硬,像是自我安慰般,一边重复着口中的几句话,一边坚定地朝着主楼的方向走去。
这是阿音十年来第二次进入主楼,上一次来还是阿音被那伙强盗卖入红袖楼时,红袖楼变化不大,除了一些软装饰已经换成成色较新的绣布以外,大致的布局没有变化,特别是颜色,以红色为主,金色为辅,相比于婚房的装饰,主楼少一些婚庆的温馨气氛,多一些奢靡之风,特别是环抱大厅的二楼厢房,每一间都是相当金碧辉煌,一楼中堂,一群穿着凉快的妙龄少女正闻声起舞,纤细的腰肢不停地扭动着,白花花的一片,二楼一间厢房的低窗大开,里面的人能看到一楼的舞蹈,一楼的人只能看到一片猩红的木质栏杆,是百叶栏杆,想来当初建设红袖楼的人是懂达官显赫或是富商少主等人的心思的。
阿音抬头,凝视二楼那间房,那是唯一一间开窗的房间,想来里面坐着的正是阿音日思夜想的情郎吧。
眼见就要到房门口,阿音却顿住脚步,痴痴地望着那扇挂着大小均匀白色珍珠门帘的房门,一股莫名的恐惧战胜了阿音思君心切的心思。这世间就是这么多巧合,二楼一共十三个包间,相爷独独选了这第四间,第四间位置不算最好,装饰布置在十三个间房中也就算中规中矩,但是这第四间对其他人无恙,对阿音却是噩梦般的存在。
当初致死不从的阿音就是被老鸨的手下拖进第四间厢房,脱光衣服,殴打,凌辱,最后见阿音仍是不愿妥协,才将奄奄一息的阿音丢进了后院,对于阿音来说,这辈子最恐怖的两件事,无疑便是阿音在庄子里被盗匪凌辱,还有就是在这第四间房中的那一晚上。
以为即将苦尽甘来的阿音,如同再次被人当众扯开了遮羞布,将已经体无完肤的阿音推到了阳光之下,楼中四处都点着无烟碳,空气中飘着肉桂熏香,阿音却如掉进了冰冷的粪坑,无法呼吸,难以自拔,有那么一瞬间,阿音心中打起了退堂鼓,这样的自己,怎么还会有资格站在这天之骄子的身旁。
阿音兴许是觉得自己激动的情绪扭曲的表情有些失态,斜眼瞟了一眼余淮生,见余淮生脸上并未流露出过多的情感,暗自松了口气,平复心情,眉眼耷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