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阴差阳错的一闹,反倒让陈澍三人睡了一个好觉,整夜里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那船家更是感恩戴德,船刚开,衣服行装都还没整理,就紧赶慢赶地送了一小罐酒来。

陈澍心里有鬼,云慎又一点喝不来,何誉享受地嗅了嗅那酒香,见二人一副丝毫不动容的样子,默了默,还是把这小罐的酒推了回去。

第一日来感谢的是这船家,第二日清晨,晨露未晞,太阳才从山涧背后探出,那李姓的大师兄竟也找上了门。

他不曾进到舱内来,只是同何誉在舷边攀谈,陈澍迷迷濛濛地翻了个身,透过纸窗,隐约看见这人又换了一套衣装,仍是华丽又繁复的,这么眯着眼睛一看,竟和昨日她啃了好一阵的孔雀糖人像极了。

二人的声音从窗户的缝隙间传来,却不像昨日那般火药味十足,她能隐约听见两人克制而疏离的语气,断断续续的,没过一会便停了,又有脚步声传来。她急忙钻回被窝,假装是打坐了一晚上而非一觉睡到太阳才醒转的样子,一等何誉叩门,就高声答道:“——来了!谁呀?”

“我,何誉。”何誉道,“起了没,给你带了点吃食。”

单单只说“吃食”二字着实是何誉惯有的谦词。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找来的器具,在这茫茫大江之上也能把干粮热得香喷喷的,和着一两片肉,门一开,香气便扑鼻而来。

陈澍眼睛都看直了,从木床上蹿了起来,热切地盯着何誉把那烫手的吃食递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一口咬下去,嘴里塞满了韧而脆的面,和着肉味,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干。

何誉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道:“慢些吃,别噎着。”

“这点还噎不住我。”陈澍道,转而问,“方才门口是昨天那个脾气很臭的人么?他又来找茬?”

“哈哈,那也不是。”何誉道,抬头向窗外看去,“他是来道歉的。他们碧阳谷与我师门有宿怨,只要撞见了,寻衅闯祸都是常有的,不拘是这次,也不拘是李畴一个人。此番其实是你们受我牵连……”

陈澍干笑两声,低声咕囔:“那可能还是我闯的祸更大些……”

“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把手里那包解决得干干净净,简单擦了嘴,眼神又不自觉往何誉怀里的另一包瞟。

“这是给云兄留的。”何誉见状,笑着道,“不如我们一起去他房里,看看他醒了没?”

“……好!”陈澍很是大度地应了,随即便不再留恋地起身,理理身上衣摆,也不管身后何誉还在床边上坐着,就头一个冲出了船舱。

其实云慎不过就住在隔壁,哪里需要这么急?大抵也是早就听见了这边的响动,还不等陈澍兴奋地扑云慎房门,那舱门便被房内的云慎打开了,陈澍一个急停,堪堪停在云慎身前咫尺,不过差那么一点便要落入云慎怀中。

动作之快,似乎都能听见她不曾止住的风声。

“怎么又这么冒失?”云慎无奈道,不过这回陈澍没气鼓鼓地反驳他,竟然就这么顺着劲头倒进了他怀中,他来不及问话,伸手稳稳接住了,默了片刻,问,“……你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陈澍说着,又往云慎的胸膛靠了靠,毛茸茸的头发蹭着云慎领口露出的皮肤,他躲不过,顿感好一阵痒,听见陈澍紧紧贴着他,说话的声音仿佛也在震着他的胸口。

“昨日我就觉得奇怪了——怎么不曾听见云兄心跳呢?”

第十二章

朝阳正好,江面一片平静,连风也不大,偶尔能隐约听见船下的潺潺水声。

云慎瞧着陈澍,面上还带着方才斥她时的笑意,只是不再到眼底,他缄默好一阵,直到陈澍不甚在意地从他怀中退出来,歪着头望着他,才回道:“在下怎么知道姑娘为何不曾听见呢,怎么,要不脱了再给姑娘仔细听听?”

再是迟钝,陈澍也听出了他话中的讽刺。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又用很是息事宁人的口气道:“说说而已嘛,你每次起床脾气都这么大的么?——我们是给你送吃的来了。”

此时,何誉从陈澍房中出来,听见这句话,也拎起手中面饼示意。

云慎挑眉,看了看何誉,又看了看陈澍,见陈澍果真满面赤诚,不似作伪,才侧了侧身,让出一条道来。一眨眼,陈澍就从他让出的空隙间“哧溜”地穿了过去,何、云二人再慢悠悠地迈步入内,关上木门。

舱内甚至比舱外还要安静,不似陈澍那间暖烘烘的房,云慎这间,窗户闭着,光线昏暗,除了小桌上摆着一杯茶水,根本看不出人住过一夜的痕迹。

进了门,云慎接过何誉手中的吃食,道过谢,第一句话居然也与方才陈澍问的一模一样:“方才何兄在门外是与那碧阳谷弟子在攀谈么?可是又出了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