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莲花山茂林石院,三个中年人轻手轻脚地摆弄着一地的石头。三人中二男一女,最年长的男人名叫陆俊,一头花发,带副金属框眼镜,看上去约五十岁左右。女人名叫秦海玲,不到四十岁,她和陆俊都是鲁东博物院的研究员。另一个男子则是卞水镇所在徂徕县文物局的调研员王成明。
前段时间周强一回到鲁东,就先来左爷这把这一院子的辟邪石数了数,这一点数竟然足有八千来块!这要按价收购得三四万块钱,大大超出了他原来的预计。虽说左爷这人常年居住山里,用到钱的地方不多,却也不是不知道钱为何物。他是个明白人,当初答应帮着找这些石头也是想着周强时不时地给他带些外面的稀罕货,要说收购价钱都是当初周强自个儿答应的,他压根儿也不会计较这些,只是昧心的事周强做不来。
十几天前,周强联系了徂徕县文物局,报告发现了早期文化遗存物。当时负责接访的文物局负责人正是王成明。当时王成明看过周强带去的石头后,以为是过去村庄里刻画的无聊之物,压根就没当回事儿,加上局里面各项任务都排着队,这件事情便搁置起来。
本来周强打算再谋他法,也是巧合,李慧敏和周强聊天时得知这事后,就给他引荐了省博物院的一个熟人,又几经辗转,这文物鉴定的活儿就落到了陆俊的手上。
陆俊原来对西周时期的遗存古迹有过研究,看到周强带去的石头符文后一眼便看出这东西的价值,便主动接过了鉴定任务,随后便有了今日之行。
周强和左爷静静地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看着院中的三人,都是一脸的肃穆和紧张。周强紧张是因为这次鉴定的结果直接关乎他腰包里的钱,而左爷紧张的却是因为他不明白这几个专家拿这些石头当元宝一样翻来覆去是作甚。如果这时有外人看到两人的表情,一定会觉得十分滑稽。
两个小时后,临近正午时分,鉴定工作临近尾声,王成明伸了伸腰,找了处凳子坐下。
周强一脸期待地上前几步,问道:“王教授,怎么样?”
虽然周强早就知道这些石头的来历,但要想得到脱手还得得到专家的认可。
“小周,不是我说啊,你怎么突发奇想觉得这些石头是文物了?”王成明质问道。要说王成明在文物研究上有一定造诣,就是有时候自信有些过。他自认为从甲骨文到各种文体演变史已烂熟于心,周强第一次给他看这些石头时就断定这些东西绝不可能是什么正经东西,在他的字典里哪个朝代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符文。这次要不是省院领导要来,他绝不会上这趟山。
周强一怔,看向王成明说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些就是些烂石头,哪里是什么遗物。”王成明说道,言语有些戏谑,还带着一丝生气。
“这些都是辟邪石,都几辈子的事哩!是宝贝!”不待周强反驳,一旁的左爷听不惯了。
王成明没有辩解,从怀里掏出根烟抽了起来,似乎不屑于与这些山村野夫探讨学问上的问题。
王成明这般无视,惹得左爷一肚子火,没成想这小子看着斯斯文文,这般无礼。左爷这人粗中有细,看着大大咧咧,做事很有规矩,很是看不上年轻人不懂礼数,喝道:“这儿不准抽烟!你进山前没看着警示牌?!”
突然的喝声,吓得王成明一个哆嗦,竟从凳子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看到王成明脸色刷地变红,周强就要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恰巧这时陆俊站起身,几人一起向他看去。
“老师,看出点门道莫有?”左爷操着方言抢在周强前问道。
左爷对省里来的这两人印象不错,尤其感觉陆俊是个学问人。这一带风俗多称呼学问人“老师”,但能被左爷称为老师的人,不多。
陆俊扭了扭腰,连着蹲坐两个小时腰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见左爷问话推了推眼镜,缓了下神说道:“意义重大!这些石头应该是夏朝早期的遗存!”
听陆俊这么说,左爷和王成明都是一怔。
饶是左爷坚信这辟邪石有来头,也没想到它们能是夏朝的玩意儿。左爷虽是个粗人,但从小好听说书人讲故事,华夏历史记得那是滚瓜烂熟,夏朝他能不知道?那可是史书记载的第一个朝代。
一旁的周强也十分诧异,这陆俊说是夏朝遗迹已经非常接近事实了,按照师父所言夏朝大概率是存在这类符文的。他不觉对这位省里来专家高看了一眼。
“陆教授,甲骨文时期没有其他文字的记载,您是不是记错啦?”王成明质疑道。
王成明说完马上就后悔了,虽说他是协助调研,但陆俊职级明显要高于他,自己这种公然质疑显得很是冒失和无礼。
对于王成明的失态,身为陆俊徒弟的秦海玲有些生气,正要说话时,王成明淡然解释道:“每一种文明的形成都是一个长时间文化交汇的过程,甲骨文目前被公认为华夏文明早期最成熟的文字,当时甲骨文形成的同时期前后还有漆文、陶文等记录符文。
我从这些石头的材质、做工、文字形态判断,和夏朝早期的一种图腾文化有些类似,虽不能完全确认它的形成年代,但可以肯定时间线前后不会差的太远。”
要判断一个文物的价值,必须有足够的证据和缜密的研判,还需要履行一系列确认流程,之后才能判定。现在国内某些电视频道上播出的宝物鉴定节目,邀请专家看几眼就盖棺论定是不是古董,纯属娱乐罢了。
“哦,那其实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文物是吧?”王成明向来以专家自诩,这下刚跟左爷杠上,就被陆俊打脸,想找个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