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峰水神情凝重地注视着画布,伸出手,抚触上这道突兀多出来的黑色痕迹,想要看看墨迹是否已经干涸。
他的宅子不小,上山下山也较为耗费时间,自己没车子的喜多川祐介出入这里殊为不易,所以如月峰水没事的时候,一般是会多花费十几分钟,将他一路送到山脚下的马路边的。
他追求清净,家中除了他自己,只有负责扫洒的管家仆人会偶尔进出,所以这么长的时间跨度,不好说究竟是谁干的。
而这个犯人的所作所为,不论是对这幅作品的毁坏,还是隐含的讥嘲,都让如月峰水有些隐怒。
触摸到触感特殊的黑色颜料,如月峰水愣了愣,迟疑地收回手,又抚摸了两次作为确认。
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印在墨水上印下的一个个亮点,如月峰水不禁有些难以置信。
长期亲力亲为,参与过许多自己作品的印刷设计工作的他,也是了解过这种工艺的,这是会随着温度变化而逐步失去显色的温变墨水,从手感来说,可能还是速干型的。
“这到底是……”情绪被打断的如月峰水困惑不已。
是因为对他或者他的弟子有所不满而来搞破坏他倒是还算能猜测到对方的想法,但是莫名其妙跑进他的画室里,把他弟子的练习作搞成个刮刮乐,意义何在呢……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如月峰水还是很快在画布上摩擦了几下,从上到下将那道痕迹擦拭了一遍,显露出下方绘画的原貌。
一個令他意想不到的标志,出现在了画布正中央的位置上,鲜红的色彩与整幅淡彩的富士山格格不入。
这不是那个,新闻上的……
如月峰水沉思着,努力想要回忆起这个符号代表的东西,搞明白闯入者试图传递的信息时,电话铃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画室的宁静氛围。
由于追求清静,如月峰水很少告诉别人自己的家庭电话,都是让他们拨打手机的,家里的电话主要用于接通来自门禁的来电用的。
如月峰水皱起眉头,慢吞吞地走出画室,找到最近的电话座机接听起来。
“您好,这里是如月宅。”看了一会儿毫无显示的来电讯息,他迟疑地冲着电话那头自我称呼。
想到刚才画布上看见的东西,他对电话那边的人产生了一些隐约的预感。
“您好,如月先生。”电话那头的声音柔和轻缓,似乎经过专门的声音处理,听不出性别,“我等听闻,您近日有些小小的烦忧之事,生活不舒心。区区不才,十分敬仰老先生在绘画一途的苦心孤诣,遂想要为您分忧解难,聊表心意。”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在调侃如月峰水,说话的人文绉绉地夹杂起一些古调说着这些十分书面化的表达,仿佛自己也是什么书画家或者诗人,在彬彬有礼地与同行进行交流似的。
可是他古怪的用词和腔调却只是听得真懂行的如月峰水哑然失笑。
这很明显是一个不太了解日本文学,但努力尝试说文雅的内容,用词生涩拗口,像是用其他语言直接转译过来的似的。
有文化,但没文化,害得如月峰水笑了一下。
“祐介他画上的东西,是你们留下来的?”情绪经过这么一打岔,如月峰水的表情和缓了一些,“哪怕是练习之作,也不应该戏耍一样毁坏别人的画作。私自闯入我家也非常不合适。”
被对面逗笑了的如月峰水放松了下来,开始默认电话对面的是某个过分调皮捣蛋的年轻人,在与他说笑。
不管表达如何,这些在新闻上以怪盗团自居的家伙们没有像对其他目标那样,直接居高临下地给出他们的“判词”,这让如月峰水先前绷紧的心弦松了下来。
不论他们有什么用的目的,还有对话的空间,就是好事。
如月峰水自认自己不是恶人,但他也知道,自己因为艺术追求和人生信念而心生恶念,也是事实存在的事情。
虽然他们这里没有什么修文先修心的概念,但如此的想法也是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更不符合大众对淡泊名利的艺术家们的期待,如月峰水很有自知之明。
“这可不是毁坏画作,老先生。”电话那头的人发出了一声轻笑,“您不觉得,加上那笔痕迹,这幅作品才称得上完整吗?这是为了完善艺术本身。”
“狡辩。”如月峰水叹了口气,直言不讳地问道,“好了,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听说过你们的名头,心之怪盗团,像其他怪盗偷走艺术品那样,偷走罪人的欲望……我也成为了你们的目标吗?”
如月峰水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抚摸起自己放在口袋当中的瓷杯,说话的语气非常平静。
他不觉得自己成为了怪盗团的目标这件事有什么稀奇或者冒犯的地方,应该说,任何人的人生都是经不起仔仔细细的审视的,而为了艺术的机制理念牺牲了太多东西的他,其中的一些早已触犯了许多道德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