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端详图纸的孔大师抬起头来,面无表情,“为什么不去?”
楼封微微愣了一下。
茫然。
不懂自己理所当然的拒绝有哪里不对,同样,不理解,为何老师会如此认真。
“只是感觉,没必要吧?”
“……”
孔大师没有说话。
沉默的看完了手里的图纸之后,标注出了施工重点和意见之后,放下了笔,最后终于看向了旁边坐立不安的学生。
一声轻叹。
“总算明白,为什么总感觉你差一点了。”
她了然的说道:“你日子过的还是太好了。”
“啊?”
楼封呆滞。
“我不想说什么你五谷不分或者不识劳苦这种话,楼家这种高门望第,研究那些东西说不定才会惹人笑话。”
孔大师缓缓说道:“这两天,你该吃的苦,该遭的罪,也起码领受过一点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回收处理部的任何一个人,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会怎么选?”
楼封顿时沉默。
不知为何,难以回答。
思索之中,他推己及人的话,肯定会觉得没必要蹚这趟浑水,可想象一下其他人的状况,他一时间竟然犹豫起来。
无从作答。
而正是这一分犹豫,才令孔青雁难掩失望。
这些日子的苦工,在楼封身上只走了形式,半点都没到心里去。从今天下午的突发事件看,骨子里的意气和决断还是有点的,但这么多天了,居然就连身边的同僚们都未曾有过了解……
面对这个问题,肯定会有人不假思索的点头,也肯定会有人拒绝,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标准答案的问题。
楼封答什么都不算错,唯一错的就是不答。
因为他不知道。
孔青雁倒是能够理解楼封拒绝的理由。
能待在工坊里安安心心、全神贯注的投入到磨练和研究中去,不比为了一星半点的甜头去出生入死强?
到底是楼氏的少爷,有这个条件,有这个财力,也有这个资格,他大可以按部就班、厚积薄发,然后去成为一个中规中矩的工匠。
不过不失。
绝对不会出错,绝对没有危险,同时,在绝对的理想状态里,未来将在安稳的同时,越发的乏善可陈。
诚然,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和待遇,可同时,也是楼封注定挣脱不破的牢笼。
作为老师,只能看在眼中,无声叹息。
自漫长的寂静里,楼封终究还是鼓起勇气发问:“老师,我只是不明白,我哪里做错了。”
“你没有做错。”
孔青雁缓缓摇头,“很多时候,我们谈及对错都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人的目光难以长远,未来又难以度测。
充其量,不过是不同的选择罢了。”
这要是自己学徒时期能碰到这种如梦似幻的好事,别说是犹豫了,就算是贷款付费入队她都不带皱眉头。
有童家这一代的新秀牵头,安全局组队,诸多天元一系的强者作为后援,甚至有天人坐镇。
有雷别人去趟,有赚喊你去分,旱涝保收,稳定爆金。
不会有人见钱眼开朝你背后下手,也不会抱团排挤你让你去淌雷,更不会因为分赃不均内讧残杀……
这事儿但凡发生在任何一个其他学徒身上,他都会怀疑你说这么美是不是想要搞诈骗。
“你觉得老师我怎么样?”
孔青雁忽然问,不等他回答,便摆手再问道,“你觉得叶限呢?”
楼封哑然,不知如何言说。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了解,甚至我也谈不上足够深入。”
孔青雁揉了揉鼻梁,自灯光之下,自嘲一笑:“那个家伙,十七岁成为学徒,十九岁拿下工匠执照,二十岁的时候,叛出师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知天高地厚,没人会料到,二十四岁的时候就拿下了大师的成就。
那时候,我在做什么?
我还在给我的老师照顾小孩儿呢。”
她眼眸低垂,无声感慨:“当时,我记得小孩儿吵着要喝柴火粥,我就要去烧灶台。
其他的都忘了,只记得到处都是烟,我手拿着半截报纸,看着上面她的照片和新闻,眼泪掉下来都不知道是因为火燎还是因为其他。
只感觉,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妒恨欲狂——”
“那时候,我就想知道,凭什么?”
孔青雁抬头看过来,“你觉得她凭什么?”
“……天资?”
楼封不确定:“努力?”
孔青雁笑了,如此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