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处士呢?就是有高名而不愿做官者,后世如谢安就是这样的处士。这类人都是栖志穹谷,归隐山林,无论谁来征辟,都不就。但濮阳附近没什么大山能让田婴隐居,是以只能居于城中闹市。
他们田氏为郡中大族,虽没有公族子弟那种举足轻重,但历届东郡太守哪个不顾田氏三分颜色,是以曹绍下意识就对他眼中的高人田氏问去。但可惜,花无百日红,这些田氏族人并不知道,等日后一位叫吕布的,占了濮阳而与曹操对峙时,他们田氏押宝押错了人,竟然压了吕布,助吕布行反间计诱曹操入城,中计的曹操险死脱身。他们没杀成曹操,自然曹操灭了吕布后就灭了田氏一族。
那就是乱世,再煊赫的家族也会因为押错了人而风吹叶落。
但这会田婴自然不知道这点,其人澹澹,对曹绍说:
“府君勿忧。濮阳城高堑深,又有城外北军为援,固若金汤。而且府君有所不知,秦末天下大乱,章邯与项粱相争河济,三战三败,就是退到了这濮阳,才止住败势。项粱数攻濮阳无功,只能移兵攻定陶,才被章邯衔尾袭杀了。项粱楚之名将,公族之后,都不能破这濮阳,这下面的泰山贼再戆,能将这濮阳如何?”
曹绍点了点头,其人本就胖大,这会日头又上来了,就站着的这会已经汗流浃背,所以当田婴说濮阳固若金汤的时候,笑容满面,就准备下城头。
但刚走两步,其人突然想到以前听幕僚讲过的古,遂疑惑问:
“君卿先生,我听人说当年晋国智氏攻赵之晋阳不克,便是决了晋水水灌晋阳,差点就破了。咱们濮阳边上就是大河,要是下面的蛾贼决了大河,水攻咱们,那该怎么办。”
从这里真的可以见到曹绍是多怕死,为了万无一失,竟然将水攻的故事都从记忆中搜索出来了。
这话倒是让田婴高看了一眼曹绍,此人竟然还知道史?真难能可贵。确实,此世史书珍贵,不是存于兰台就是藏于方家,没几个知道过去的,所以谁在自己文章中大量用典,就是显示其丰厚的知识储备。而能读懂别人的典故,也侧面证明了自己家学渊源。所以当曹绍说一典故时,就不经意间显露其人不是那么不文。
但田婴还是继续教曹绍:
“府君,你大可不必担心。所谓水灌破城,全是那些不知兵者所谓。仆只说一事,前汉时,孝武帝元光三年时,大河南徙,从顿丘东南流,其年五月,在濮阳外大河决口。当日水灌数百里,十六郡皆为泽国,但当日濮阳城内水也不过过膝。以这水深,根本过不了城墙。而且濮阳外城壁基皆为版筑而成,就是水泡,没个半年都不会烂。至于我所言是否为虚,府君可以问边上的汲君,其先祖汲公,就是当年主持救灾的谒者。汲家一定留有这事的记载。”
曹绍噢了声,转头看着城头边靠外的一黑瘦老头,其人叫汲商,就是当年救灾的汲暗的后人。
说来汲家在前汉也是公族之家,但奈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如今只不过是寻常豪势。当年那会,哪有什么田氏在他们汲氏面前讲话的机会,但现在,哎,人田氏站在郡守左手边,而他们田氏却已经站在了最外面,泯然于众人了。
汲商不知道为何田婴会突然提起这事,但知道这是他亮家族名头的时候,毕竟这元光三年救灾一事确实是他们家族的高光时刻,他们这些汲氏子从小就背这些,因为这就是他们家族的光辉。
所以汲商从众出,拜了曹绍,就道:
“回府君,田军所言分毫不差。当年一事,濮阳的几个大家族都有记忆传承。尔后,家祖便发河北粮仓救河南生民无数。这事我们汲氏一直有记。”
曹绍听了汲商这个汲暗后人亲口说,心里终于放下了。这就是家族传承,你得尊重。
说到这些家族光辉记忆的传承,这其实也是一种各家族的识别。比方说,如果汲家没落了,日后有人自称是濮阳汲氏的人,那濮阳的其他家族就会问这些事,你要是答不出,那对不起,你就是假冒的。而要是能答对,那这些家族认证后你就真的是濮阳汲氏的后人了。
其实不仅是这些家族光辉记忆,这些世家子弟从小会背,其实家族历代联姻的家族也会记。而后者比前者更有实用性。在他们这些上层的交际网络中,都是相互通婚的。你这边扯一下联姻关系,他那边在盘一下联姻关系,经常就能发现,你和他是亲戚呢。这样关系不就一下子拉进了吗?而且这个还能在家族没落的时候,添一份保护。到时候家破了,你去投靠这些联姻亲戚,只要你这边记的关系和他传承的关系对的上,重新富贵不多想,但一口饱饭肯定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