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怕。”安东尼目光无神地问,“你去打过狂犬疫苗了吗?”
“打了。你有多久没睡觉了?”
“我不记得了。”
“我看你至少有四十个小时没睡了。”罗彬瀚说,“去睡一觉吧。”
“噢……我还有件事没搞定……就快了……我还差一点就想明白了……”
“需要一点顿悟?”罗彬瀚说,“可能睡一觉就有了哦?”
他兜里的手机猛烈震动起来,抖个没完没了。罗彬瀚若无其事地伸手把它按住。“好了,当我没说。但你确实该去休息一下了。瞧,连你的电脑都休息了。”
其实他真心希望安东尼离开,好让他能和蔡绩单独谈话。可这个外国佬偏偏也拉了把椅子坐下了。他趴在柜台上,像醉鬼挣扎着喝下今天最后一瓶酒般掀开可乐罐的拉环,咕嘟咕嘟地往下灌。罗彬瀚知道他不会马上走,只好扭脸瞅瞅蔡绩,无可奈何地一笑。
“也给我点喝的啊。”他说,“怎么?就我付不起账吗?”
蔡绩不情愿地把另一瓶可乐丢到他面前。罗彬瀚看了眼里头翻滚的液体,不敢立刻打开,只能搁在柜台上,用手指一下下弹着瓶身。
“你们俩和好了?”安东尼放下瓶子问。
“什么话!”罗彬瀚说,“我俩本来就可要好了。”
“也行吧。那你的问题怎么样了?”
“什么问题?”
安东尼看了看蔡绩,然后用手点着自己的脑袋。“你说过的小问题,记得吗?”
“啊,那个。”罗彬瀚说,“没有。我放弃了。”
红发外国佬原本无神的眼睛突然有了点动静。他疑惑地瞧了瞧罗彬瀚。“你放弃了?”他迟疑地问,“你是说你再也不想知道自己忘掉的东西了?”
“对。我想通了。那些都不重要。”
“可是我记得……”
“这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个女孩。”罗彬瀚说,“她挺好的。我不想再追究以前的事了。”
“啊,这样。”
安东尼不知所措似地发了一会儿呆,接着又勉强说:“这是好事,嗯,能放下。恭喜你。能放下是好事。”
“你待在我们这个地方有些日子了。”罗彬瀚问,“我倒也不是不欢迎,但你老家就没谁惦记你吗?还是你已经准备在这儿长期定居?”
“我得回去。”安东尼说。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还得在这里待一阵子。”
罗彬瀚本想把话题就此打住。他和这个可怜的外国佬不过就是泛泛之交,但不知怎么,俞晓绒的脸闪进了他的脑袋里。这红头发的家伙也是个来到异乡的外客,身边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看起来也不是在心甘情愿地享受孤独之乐。
“你也应该往前走了。”他有点莽撞地说,“你有个姐姐,对吧?而且我印象里你们关系还挺好的。如果她看到你现在这样会伤心的。”
“是,她会的。”安东尼喃喃地说。他的视线又迷离了。“我答应过她能照顾好自己的。唉……我只是……”
“还在想前女友的事?”
安东尼模糊地咕哝了几句,全是用英语说的,罗彬瀚没怎么听清楚。只能大概听见“她是个混蛋”之类的话。他耸耸肩,想起俞晓绒告诉他有个试图追求昂蒂·皮埃尔的哥们有个多么悲伤的结局。
“唉,”罗彬瀚拍拍他的背,“女人!”
“少在我的店里谈女人。”蔡绩冷笑着说道,“想干什么肮脏事滚出去干。”
“这里只有一个人满脑袋肮脏事,还从来没有接触过女人。”罗彬瀚快乐地哼唱道,“是谁我不说——”
蔡绩对他怒目而视。罗彬瀚又朝店里到处张望了一圈。“话说那鹦鹉呢?”他问道,“你把那小玩意丢哪儿去了?周雨出差还没回来啊。”
“我烤熟吃了。”蔡绩冷冷地说。
罗彬瀚满不在乎地说:“那给我的单子打个折扣?”
“你立刻滚出去我就给。”
“我要是问了会让你们不高兴吗?”安东尼插嘴说,“你俩到底有什么过节?”
“一点小过节。我弟弟和他上一份工作的老板打过架,害他把饭碗丢了。”
“你管这叫小过节!”蔡绩暴怒道。
“然后他开了这家店。”罗彬瀚继续说,“我不久前刚晓得这件事。不知怎么他打听到我和我弟弟的关系,而且还认识了我。”
安东尼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他说,“嗯……我不是想多管闲事,但你最好留神点你那个弟弟。要是没人看着,他可能会干出更严重的事。我中学就有一个家伙,起初爱欺负人,后来抢劫被抓进去了。”
“这里每个人都有兄弟姐妹的烦恼。”罗彬瀚说,“只有一个人除外,是谁我不说。”
蔡绩低着头慢慢擦拭一只干净的杯子。店里的灯光似乎越来越不足,湿寒的细风从阴影中渗透出来。安东尼打了个喷嚏,把剩下的可乐全灌进嘴里。
“我该走了。”他揉揉鼻子,“我确实得休息休息,否则就得感冒了。下次见。”